沿着回廊走了幾步，葉歌推開一扇半掩的木門，祈棠的腳步猛地頓住，仿佛被一道無形的屏障攔住。她看見林屹川正消瘦的身軀站在面前，瞬間紅了眼眶。

"月兒。"林屹川朝前走了一步，微風下燭火搖曳。他眼中似有星辰墜落，他擡起雙手，卻在即将觸到祈棠衣袖時生生停住，發顫的指尖最終輕輕握住她的手腕。

祈棠的視線從他凹陷的雙頰滑到粗布衣袍上滲出的點點暗紅。她嘴唇輕顫，想說的話全哽在喉間。

"咳咳。"葉歌斜倚門框，"林公子，我可是冒着大雨把縣主請來的。"她促狹地眨眨眼，"你打算怎麼謝我？"

林屹川這才如夢初醒，卻仍舍不得松開祈棠的手腕。他的用拇指輕輕摩挲着祈棠腕間的镯子，冰涼的觸感讓他确信這不是夢境。

"葉姑娘大恩，"他的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砂紙磨過，"林某來日必當..."

“别，别。”葉歌揮揮手，轉身邊走邊說，“你們聊吧，我去給你看着藥。”

“屹川。”祈棠抽回手腕，略帶哽咽的開口，“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林屹川扶着祈棠在凳子上坐下，窗外雨聲漸密，雨滴不斷砸在青瓦上，"我也以為此番必死無疑..."他低啞的聲音混着雨聲，帶着幾分自嘲，"這才冒死回京，隻為見你最後一面。"

燭火被漏進的冷風吹得搖曳不定，在他蒼白的臉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他緩緩說出陳廣山如何奪下兵權；林家上下一夜之間盡數殒命；他又如何在一路追殺中殺出血路，九死一生。每說一句，他擱在桌上的手就收緊一分。

祈棠聽着，隻覺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檐下雨水連成珠簾，在石階上濺起水花，卻澆不滅她心頭怒火。雍安帝如此殘害忠良，難道就不怕天譴嗎？

"若非穆大人相助。"林屹川忽然擡眸，眼中翻湧出恨意，他喉結滾動，最終隻是重重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我定要那昏君血債血償！"這句話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祈棠望着他繃緊的下颌線，輕聲道："你如今...有何打算？"

林屹川起身時牽動傷口，卻渾然不覺。他從枕下取出那枚青銅虎符，他摩挲着虎符上的紋路："待傷好後，我會去尋祖父舊部。哪怕隻剩一兵一卒..."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他眼中的決絕，"定要讓那昏君付出代價！"

雨幕如織，将兩人的低語隔絕在這方寸天地。對面的廂房裡，穆景煜靜靜立在窗邊，雨水順着屋檐流淌，在他眼前形成一道模糊的水簾，卻遮不住燭火下那兩人糾纏的身影。

林屹川逃亡路上，他命人引開追兵，又派人接應重傷的林屹川。他猛地閉眼，喉間泛起苦澀。雨水拍打窗紙的聲音越來越急，像極了他紊亂的心跳。

"公子..."身後葉歌欲言又止。

穆景煜擡手制止，袖袍帶起一陣冷風。他本該推門而入，卻最終頹然的坐回椅中。燭台被他碰倒，滾落在地，火焰在積水中掙紮了幾下，化作一縷青煙。黑暗中，他望着對面窗紙上的身影，任由冰涼的雨水滲進靴底，卻感覺不到半分寒意。

"你。"林屹川突然擡眸，眼角傷痕在燭光下格外醒目，眼中翻湧的柔情幾乎要将人溺斃，"可願随我同去？"

祈棠如遭雷擊般僵在原地。窗外一道閃電劈過，照亮她瞬間蒼白的臉色。是啊，他們如今都身負血海深仇。她看着滿身上橫的林屹川，想起紀家滿門冤屈，胸口瞬間喘不過氣。若是此刻與他攜手，憑借林家舊部二十萬舊部，聯合尺利...

這個念頭剛起，她就驚惶地搖頭，可是，可是這也是最粗暴直接的方法，她腦海中閃過無數畫面，若是再得穆景煜相助，這天下必将改姓。

她緊緊咬住下唇，顫抖着指尖，下定決心一般擡頭，剛要開口，木門被一腳踢開。

"砰！"

木門被一腳踢開。

"林屹川！"一道陰冷熟悉的聲音響起，"你這是要拐帶當朝縣主嗎？"

穆景煜冷峻的身影立在門前，雨水順着他的發梢滴落，他墨色錦袍被雨水浸透，緊貼在身上,雙眸如寒潭般冰冷，死死盯着林屹川仍握着祈棠的手。

祈棠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劃出刺耳的聲響。她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卻被林屹川握得更緊。

"穆大人，"林屹川緩緩起身，雖滿身傷痕卻挺直脊背，"我與縣主叙舊，何來拐帶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