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噼啪作響,映得他半邊臉明明暗暗。少年眼中,已有了超越年齡的決絕。
拂曉,一隊送葬隊伍緩緩離開白河部族。八人擡着簡陋棺木,唢呐聲凄厲悠長。按照當地風俗,死者要送往聖山下葬。隊伍最末,一個佝偻着背的"老者"拄着拐杖,步履蹒跚。
當隊伍行至峽谷岔路時,夜枭衛的關卡赫然在目。十餘名黑衣武士手持長刀,為首的正在檢查路引。
"停下!棺木打開!"
擡棺人面面相觑。按習俗,開棺是對死者的大不敬。夜枭衛不耐煩地拔刀:"奉謝統領之命,所有過往人車一律嚴查!"
棺蓋緩緩掀開,腐臭氣息撲面而來。夜枭衛們皺眉後退,裡面是一具腫脹的牧民屍體,死于前日的狼群襲擊。
"晦氣!"領隊啐了一口,轉向隊伍末尾的老者,"你,擡起頭來!"
老者顫巍巍擡頭,露出一張布滿膿瘡的臉。夜枭衛嫌惡地揮手:"快滾!别把瘟病傳過來!"
送葬隊伍重新啟程。轉過山坳後,"老者"突然直起腰,撕下臉上僞裝,正是林屹川。他跪地向棺木叩首:"多謝諸位舍命相助,林某永世難忘。"
擡棺人中走出一位青年,遞來包袱:"幹糧和盤纏。沿着這條小路走七天,能到隆州地界。小侯爺一路珍重。"
林屹川鄭重接過,最後望了一眼前洲,祖父鎮守了三十年的邊關要塞,如今狼煙四起。他轉身向南,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霧中。
隆州運河上千帆競發,街市間人聲鼎沸。碼頭搬運工"林七"扛着麻袋,汗水浸透粗布短打。三個月過去,邊關的血腥仿佛已是前塵往事。
沒人會注意這個滿臉風霜的苦力。他右肩的箭傷愈合後留下猙獰疤痕,雙手布滿老繭,連走路的姿勢都模仿足了賣力氣的工人。真正的林屹川被深深藏起,隻在夜深人靜時,才會取出貼身收藏的虎符反複摩挲。
黃昏時分,碼頭酒肆裡飄着劣質燒酒的嗆人氣味。林七縮在角落,耳畔飄來鄰桌商人的低語。
"...聽說夜枭衛在北方抓了上百号人,就為找那武定侯的孫子..."
"噓!小聲點!"同伴緊張四顧,"謝統領前幾天剛到青州,據說已設下天羅地網..."
酒杯在林七手中微微震顫。他低頭灌酒,餘光卻瞥見酒肆門口閃過一抹墨黑衣角,夜枭衛的制服顔色。
當夜,林七沒有回工棚。他潛入一艘即将啟程的漕船,藏進裝鹽的麻袋堆中。船行至半夜,突然劇烈晃動。外面傳來打鬥聲與慘叫,接着是重物落水的悶響。
麻袋被利刃劃開時,林七已經握緊了藏在靴中的匕首。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陌生英氣的少女臉龐,手中短劍還在滴血。
"武定侯府的林公子?"女子壓低聲音,拱手抱拳,"京城葉歌,奉穆大人之命前來相助。這艘船上有夜枭衛的埋伏,其他人已經解決了。"
林七——不,林屹川終于卸下僞裝:"謝明禹在隆州?"
"嗯。"沈三娘擦淨短劍,"這半年所有從北邊來的陌生人,都被記錄在冊逐一排查。你明天必須離開隆州。"
月光下,葉歌展開一幅地圖:"走水路太危險。明天有支馬隊要送藥材去京城,領隊是我舊識。你扮作啞巴馬夫,這是路引。"
"京城西市有家'醉仙樓',掌櫃姓徐,是武定侯舊部。"葉歌朝外瞥了一眼,“你入京後,可去找他。”
藥材馬隊出發那日,隆州城門戒備森嚴。夜枭衛逐人核對相貌,有專人在旁翻閱厚厚的名冊。林屹川戴着鬥笠,牽着馬缰走在隊尾。他臉上塗了讓皮膚潰爛的藥汁,喉嚨處貼着僞裝喉結的膏藥。
"站住!"一名夜枭衛攔住他,"摘下鬥笠!"
林屹川喉頭滾動,發出嘶啞的"嗬嗬"聲,手指在潰爛的面皮上比劃。馬隊領隊小跑過來,摸出一塊碎銀:"軍爺行個方便,這啞巴染了惡瘡..."
刀鞘突然挑向鬥笠邊緣,城門處突然爆發出尖叫。一匹驚馬撞翻了茶攤,穿靛藍長衫的男子在混亂中奪路狂奔。
夜枭衛狐疑地打量片刻,突然伸手去扯他衣領。就在僞裝即将暴露的刹那,城門處突然騷動起來。
"抓住他!穿藍衣服的那個!"遠處有人大喊。夜枭衛立即丢下林屹川沖向騷亂中心。
馬隊順利出城。直到走出十裡,林屹川知道,那騷亂是葉歌的調虎離山之計。
夜枭衛衙門門前,謝明禹将密報擲入火盆。紙卷在火焰中蜷曲,"搜遍整個大齊都沒找到..."謝明禹撫摸着劍鞘上的紋路,忽然冷笑,"除非他根本不在外面,而是已經進了京城。"
副将遲疑道:"統領,京城各門都有我們的人把守..."
"蠢貨!"謝明禹突然暴起,劍尖抵住副将咽喉,"他能從邊關出逃,就不能僞裝入京?傳令下去,全城搜查所有新來的工匠、乞丐、商販,特别是臉上有明顯疤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