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棠怔住了,眼中閃過驚訝。她環顧四周,心中不禁疑惑:他是如何做到的?這些蘭花,每一株都開得如此豔麗,顯然耗費了無數心血。忽然,她想起方青青入宮前曾哭訴過,穆景煜将滿府的海棠全部鏟去,今日看來,他竟然換成了蘭花?
“你不是喜歡蘭花嗎?”穆景煜帶着幾分醉意和執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明日讓穆言将這些都送到趙府。”
祈棠轉身冷冷地看着他,眼中毫無波瀾:“你是真瘋了。”她清冷的聲音無時無刻都想将兩人的關系拉的疏遠,再疏遠些,“你這樣大張旗鼓地往趙府送這些名貴蘭花,是想讓全京城都議論樂青縣主與你這拱衛司司正關系匪淺嗎?”
穆景煜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大步上前,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肩膀,他的聲音陡然提高,眼中滿是執拗:“你想成婚,我去請旨!”
祈棠被他抓得生疼,手腕處隐隐泛紅,卻依舊面不改色,冷冷地注視着他,眼中沒有一絲波瀾:“穆景煜,你醉了。等你清醒了,我們再談。”她用力掰開他的手,無奈疲憊的看着穆景煜,“你不要添亂了,行不行?太後娘娘有意賜婚,我與屹川……他救過我很多次,我選他也不僅僅是為報恩。陛下對林家忌憚已久,若他能留在京城,說不定能留下性命。這些,你怎麼可能不懂?”
“你救不了他。”穆景煜的聲音冷硬笃定,仿佛在宣判一個無可更改的事實,“他此次去邊關宣旨,陛下早已設下天羅地網。讓他回去,不過是想一網打盡而已。”
“什麼?”祈棠猛地睜大雙眼,臉色瞬間蒼白。她驚慌的一把揪住穆景煜的衣領,“你說清楚!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你為何不早早告訴我?他已離京數日,不行,我得讓百裡冰去追他,告訴他……”話未說完,她松開手,轉身就要往外沖。
穆景煜眼疾手快,伸手一拽,将她拽回屋内。他的神色冷峻,聲音壓抑:“我說過,你救不了他。你以為就憑百裡冰,就能将他從兩千禁軍手中救出?簡直做夢!那樣隻會讓百裡冰白白送死而已。”
“禁軍?”祈棠愣住,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那些不是陛下派出的迎親隊嗎?”她呆呆地看着穆景煜,“你早就知道,為何不告訴他?若是能留在京城,也許……也許……”
“哼。”穆景煜冷哼,眼中閃過譏諷與怒意。他袖袍一甩,背過身去,“那日我回京,去過趙府,本想告訴你。結果看到你與林屹川在亭中……”他頓了頓,似乎不願再提,“就算提前告訴他,他也不可能抗旨。他祖父、父親、妹妹都在邊關,他怎麼可能會不想法子救他們?”
祈棠的頭暈得厲害,瞬間天旋地轉。她緊緊咬住下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海中飛速思索着救下林屹川的可能。片刻後,她擡起頭,眼決絕的看向穆景煜:“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好不好?”
“好,好的很。”穆景煜放聲大笑,他猛地轉身,雙手緊緊抓住祈棠的雙肩,力道大得幾乎要将她的骨頭捏碎。冷酷銳利的目光,仿佛要在她身上挖出兩個洞來,“你為了他求我。”他低沉沙啞的聲音中,帶着壓抑的瘋狂,“既然你求我,那我就答應你。隻要他能躲過此劫,我便想辦法留下他性命。隻是——”他頓了頓,狠厲的眼神看向角落一盆開的鮮豔的蘭花,“你與他,再無可能。”
是了,雍安帝定然是已經拿到了所有能置林家滿門于死地的證據。即便這些證據是假的,但隻要雍安帝說是真的,那便是真的。就算林屹川僥幸躲過這次殺身之禍,身上背負着“逆臣賊子”的罪名,又能談什麼将來?祈棠心中一陣絞痛,仿佛有千斤巨石壓在胸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穆府的,腳步虛浮,仿佛踩在雲端。夜風凜冽,吹得她衣袂翻飛,卻吹不散她心中的沉重。她渾渾噩噩的望着院中那輪冷清的明月,雍安帝殘害忠良,先是紀家,如今又是林家。她緊緊攥住衣袖,指甲嵌入掌心,心中憤怒與無力卻無處消散。
“不行,不能坐以待斃。”她低聲自語,快步走進屋内,秋雁迎了上來,見她神色恍惚,連忙上前取下她身上厚重的披風,輕聲問道:
“縣主,要安歇嗎?”
祈棠搖了搖頭:“去取紙筆來。”她頓了頓,轉頭對站在一旁的萬裡雲吩咐道:“萬裡雲,你去打聽一下,與林将軍一同回邊關宣旨的有哪些人。”
萬裡雲領命而去,祈棠則坐在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敲打着桌面,大約一個多時辰,萬裡雲匆匆回來,躬身禀告:“縣主,林将軍與三塊門的陳将軍一同前往邊關迎親。”
“陳将軍?”祈棠蹙眉,那位斷臂的陳将軍為人倒是正直,應當不會有什麼問題。她站起身,在屋内來回踱步,心中權衡再三。片刻後,她快步走回案前,提筆在紙上寫下四個字,字迹潦草卻力透紙背。她将信封好,遞給百裡冰:“你快馬追上林将軍的隊伍,務必避着人,将這封信親手交到他手中。”
“是。”百裡冰接過信封,轉身離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連着幾日,祈棠都寝食難安,百裡冰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拱衛司那邊倒是消息不斷,國子監下轄的青州書院出現無名詩卷"二十寒暑玉龍隐,平朔樓頭血未凝。莫道孤星沉碧海,且看燭影照丹墀",謝明禹帶人将青州書院所有師生全部下獄,衆人受盡折磨,書生陳子安被指影射皇室,在獄中咬斷舌頭血書"冤"字,雍安帝下诏毀盡民間《昭明文選》,發現藏書者誅三族。一時間,京城學子人人自危,女學裡也無人再敢來上課。
這日,萬裡雲傳來消息,她拱手請罪:“縣主,百裡冰連着追逐數日,迎親隊防守嚴密,她未能找到靠近林将軍的機會。”
祈棠在屋裡轉了幾圈:“繼續跟着,一定要找機會交給林将軍。如果實在找不到機會,若林家事發,先将林将軍先藏起來。”
“是。”萬裡雲領命而去。
冬去春來,三年一次的春闱拉開帷幕,百裡冰沒有任何消息傳來,林屹川的迎親隊依舊在路上走着,丁瑤倒是傳來了好消息,她會帶着王宸晖回京參加此次科考,她在信中将王宸晖誇的天花亂墜,說他他年紀輕輕便才高八鬥,詩詞歌賦無所不精,又說他文章文采斐然,讀來令人拍案叫絕。祈棠将丁瑤的信放到一邊,一年的書院學習,倒是令她的學問長進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