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大人。”祈棠擡手輕扣門扉，“穆大人。”屋内一片寂靜，沒有任何回應。她微微蹙眉，猶豫片刻，伸手試着推了推門，沒想到門竟是虛掩的，輕輕一碰就開了。
屋内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所有的窗戶都緊閉着，厚重的簾幕将外界的光線隔絕得嚴嚴實實。她剛踏入一步，便被撲面而來的濃重酒氣嗆得皺眉，她迅速擡手捂住口鼻，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借着門口灑進的微弱月光，她摸索着從袖中取出火折子，試圖找到燭台點亮。然而，腳下不慎踢到一個酒瓶，酒瓶滾動的聲音在寂靜的屋内格外刺耳，緊接着，滿地的酒瓶相互碰撞，發出一連串清脆的響聲。祈棠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驚得心頭一跳，下意識捂住胸口，深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複着急促的呼吸。
“算了。”她無奈的低聲自語，“有什麼事明日再說吧，這黑漆漆的，若是摔倒了，反倒得不償失。”她疏離的朝裡頭喚道：“穆大人，穆言說您不太好。您若是沒事，我先走了，有事明日再議。”
她毫不猶豫的轉身，腳步還未邁出，忽然，黑暗中一隻強有力的手猛然伸出，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入懷中。祈棠猝不及防，後背重重抵在門後的牆壁上，門縫中漏進的幾縷月光恰好映在對方臉上——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通紅如血，下巴上胡茬淩亂，整個人顯得頹廢狂亂，不是穆景煜又是誰？
祈棠心中一緊，用力掙紮着想要推開他，可穆景煜的手臂如鐵箍般緊緊将她禁锢，絲毫動彈不得。他的呼吸灼熱急促，帶着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祈棠厭惡地撇開臉，眉頭緊鎖，聲音如冰：“你先放開我。”
穆景煜卻置若罔聞，聲音沙啞：“你答應他了，是不是？你是不是答應他了？”
祈棠被他逼得無處可退，手腕被他捏得生疼，她強忍着怒意，冷冷道：“你這樣拽着我，我怎麼說話？”
“你說！”穆景煜的聲音陡然提高，眼中閃過一絲瘋狂，“你是不是答應他了？”
“答應什麼？答應誰？”祈棠終于忍無可忍，“穆景煜，你發什麼瘋？”
穆景煜冷笑一聲：“你是不是答應林屹川，等他從邊關回來，兩人便要請旨成婚？”
祈棠用力掰開他捏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指，朝旁邊退出兩步：“這是我的私事，穆大人莫不是連我的私事也要過問？”
“哼。”穆景煜的目光落在祈棠手腕上那抹被他捏出的紅痕，冷哼一聲，他在黑暗中輕車熟路地拉過一把椅子，動作雖有些踉跄，卻帶着不容拒絕的強勢，“坐下。”
祈棠揉了揉發疼的手腕，冷冷瞥了他一眼：“穆言說你不太好，我看你好得很。既然你無事，我先回去，等你再清醒一些，再與我說話。”她起身欲走，可還未擡腳，手腕又再次被穆景煜牢牢拽住。
“縣主從襄闌郡回京，到如今，本官前前後後幫了縣主多少，縣主準備如何報答本官？”穆景煜的聲音低沉沙啞，他一手緊緊攥着祈棠的手腕，另一隻手抓起桌上的酒瓶，仰頭便往口中灌酒，酒液順着他的下巴滑落，浸濕了衣襟。
祈棠用力甩開他的手，努力克制着不耐煩，清冷的聲音回答道：“穆大人大恩，紀月棠沒齒難忘。他日紀家昭雪之時，我定會在所有紀家靈位之前，懇求列祖列宗保佑穆大人此生安康順遂。”
穆景煜沉默地繼續灌酒，一口接着一口，仿佛要将所有的情緒都淹沒在酒中。祈棠看着他這副模樣，心中怒意漸起，一把奪過他手中的酒壺：“你到底遇到什麼事了？你不說，我怎會知道？”
“保佑我？哈哈哈……”穆景煜忽然仰頭大笑，笑聲中帶着些自嘲和苦澀，一雙深邃的眼眸裡滿是祈棠看不懂的情緒，“保佑我安康順遂，哈哈哈……”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來，整個人顯得頹廢狂亂。
祈棠擰着眉頭，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勸慰：“你也并非沒有得到好處。若是紀家冤情洗刷，太祖寶藏為真，你得了錢财，也算是……”
話未說完，穆景煜突然打斷了她。他灼熱執拗的目光緊緊盯着她，聲音低得幾乎像是自言自語：“你知道我有多後悔嗎？早知今日，那日林屹川在門口偷聽之時，我就該将他殺了滅口。”
他的聲音雖低，但在寂靜的屋内卻格外清晰。祈棠驚訝地瞪大雙眼，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聲音微微發顫：“你……你說什麼？”
穆景煜卻仿佛沒有聽見她的質問，自顧自地繼續說道：“我與你說過，林屹川并非良配。”他随手将酒壺丢在地上，發出“哐當”一聲悶響，眼神空洞，“你為什麼不相信我？”
“他是不是良配，我自有決斷。你與他不過幼年時期有些矛盾，他是什麼人，你不清楚嗎？”祈棠輕哼一聲。
“我自然清楚不過。”穆景煜攤在椅背上，“我說靜王會反，他就一定會反，我說謝家會反，他日也定會出亂，我說他蕭徹山江山不保，定然...”
“你瘋了？”祈棠趕忙捂住他的嘴，見他不再說話，立刻将門合上，“我看你真是醉的不清，你清醒一點。”
“是！我是瘋了！”穆景煜沙啞低沉的聲音裡帶着失控的狂亂。他踉跄着推開屋門，一把拉住祈棠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拽着她順着連廊疾步前行。寒風凜冽，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祈棠被他拉得腳步不穩，卻隻能強撐着保持冷靜，不耐煩的緊鎖眉頭。
走到一間屋子前，穆景煜猛地一腳踹開房門，屋内瞬間湧出一股暖意，地龍燒得火熱，空氣中彌漫着一陣清幽的蘭花香氣。他摸出火折子，動作粗魯熟練地點亮了案上的燭火。燭光搖曳間，滿屋的蘭花映入眼簾，嬌豔欲滴，竟在這隆冬臘月裡盡數綻放，仿佛置身于春日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