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錯。”祈棠垂眸撫着袖口,睫毛抖動,“殿下既已猜到,何必多問?”
帳外忽起涼風,吹得燭火搖曳不定。借着光影交錯,祈棠掩住眼底算計,像固洛這般自負之人,唯有讓他自認勘破“真相”,方會卸下幾分防備。
“我與二殿下。”她轉換音調,聲線柔如春水:“雖為姑侄名分,卻早許了白首之約。”她的指尖劃過案上尺利地圖,“我願窮此生之力,助他登上大位。”
固洛冷笑擡手,女護衛立即上前攙扶。“怪不得...咳咳...怪不得你不肯留在本王身邊,原來早就心有所屬。”
他佝偻着撐起身子,喘息間又抓起藥碗灌下,褐黃藥汁順着下颌滴落,他擡手随意一抹,“在尺利,血親聯姻算得什麼?”他猛然攥住祈棠手腕:“你若當真傾心于他,何不直接求本王助他奪位?”
祈棠一把抽回手腕:“殿下當真以為,如今困守茫崖的你還有資格與我談條件?”她甩袖指向帳外,“我帶來的一萬齊軍正在十裡外紮營,要踏平殿下這殘部,輕而易舉。”
“夠了!”固洛暴喝牽動傷口,咳出血沫,女護衛急欲拔劍,被他的手死死按住,他突然嗤笑:“兩日後子時,從蛇骨峽繞道突襲,你若敢耍花樣。”
他抽出女護衛腰上佩刀,架在祈棠脖頸間,冷冷的哼了一聲。
子夜時分,殘月被翻滾的雲層吞沒。固洛親衛的馬蹄裹着厚布,在林間銜枚疾走祈棠瞥見固洛護甲上滲出絲絲血水,眼下,固洛已無任何反抗之力,隻需按計劃行事,他必定落在自己手中。
金昌的陣地防線遠遠泛着寒光,守軍火把如蜿蜒毒蛇盤踞山脊。固洛擡手揮落令旗,十二支響箭帶着尾焰刺破夜空。
“殺!”
潛伏在亂石間的金昌先鋒突然暴起,百裡冰将祈棠護在身後,抽出長劍格擋,劍身映出金昌陣中躍馬而來的領頭将軍,那人手中的□□劈過百裡冰頭頂,與百裡冰纏鬥在一處。
“帶他走!”祈棠朝萬裡雲大喝,萬裡雲足尖點過混戰中的馬背,袖中滑出精鋼飛爪扣住崖壁藤蔓。兩人借力騰空時,領頭将軍的□□已劈碎固洛方才所乘的馬車。
固洛在半空中咳出血沫,領頭将軍突然調轉馬頭,馬刀直指懸在藤蔓上的三人:“放箭!給本将射殺逆賊!”
“縣主!”見萬裡雲已将固洛護在懸崖上,百裡冰将祈棠攔腰抱起,接過萬裡雲擲出的飛爪将祈棠拉上崖壁。
固洛身邊的女護衛見祈棠幾人将固洛拉上懸崖,一邊躲過金昌軍的砍殺,一邊急切的想要跟上三人,無奈周邊刀光劍影,讓她分身乏術。
漆黑天幕突然炸開一串焰火,那是林屹川傳來的進攻訊号。霎那間,金昌軍後方亮起無數火把,火光中隐約可見林軍戰馬旌旗。
祈棠朝百裡冰點點頭,百裡冰放出三支袖箭,箭頭上包裹的硝石在空氣中擦出火星:“放!”
箭頭準确無誤的飛入林中預先埋好的炸藥之上,霎那間,爆炸聲四起,金昌騎兵的慘叫與戰馬嘶鳴交織成片。
“果然好大的威力。”祈棠看着下面的爆炸一片接着一片,金昌武士被炸飛,哀嚎不斷,感歎着霓裳研制的利器果然大有用處。
金昌的這批先鋒在炸藥的威力下全軍覆沒,連同固洛殘部,全部葬身在蛇骨峽,祈棠拿出望遠鏡,望向林屹川部與金昌主力的厮殺方向。
第一縷陽光像把金箔剪子,裁開了峽谷裡凝結的夜霧。岩壁的裂縫間垂挂着冰淩,折射出的漂亮的七彩光暈。昨夜,她們三人帶着昏死過去的固洛沿着岩壁來到一處開闊平整的山腰處。
祈棠向下望去,呼呼的冷風卷起半面焦黑的金昌軍旗,峽谷内遍地橫陳的斷肢,破損的铠甲,肚破腸流的戰馬。陽光攀爬到祈棠臉上,照亮了她凍得發青的手指,固洛垂落的護甲在岩壁上刮出些許火星。
她側耳聽去,除了峽谷裡呼呼的風聲外,再也沒有任何打殺的聲音,看樣子,林屹川那邊也結束了。她對着地圖确定路線後,三人帶着固洛來到秋雁提前藏匿的地方,百裡冰撕開固洛浸透血污的裡衣,露出肋骨處翻卷的傷口:“箭簇帶着倒鈎,得剜肉。”
她點燃匕首,瞬間插入固洛傷口中,昏迷的固洛在劇痛中抽搐,被祈棠用布巾死死捂住口鼻。見固洛沒了聲音,祈棠掏出兩顆藥丸塞入他口中。萬裡雲拿出準備好的面具,替幾人貼上,換上尺利人衣裙後,将依舊昏迷的固洛拖入馬車中。
祈棠沿着馬車轉了一圈,“金昌追兵定會搜查所有尺利馬車,但這輛。”她掀起墊子,“是我齊朝車架。”
晨光完全漫過山脊時,馬車已駛上通往大都的商道,祈棠掀開車簾回望,見昨夜的戰場上早已空盤着旋着數十隻秃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