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棠被他的話激怒,她來回踱步:無論是安樂公主還是甯則言,固洛陰狠暴虐,你比誰都清楚,難道真要眼睜睜看着她跳入火坑?”窗外的寒風卷起她衣裙,“你心中難道沒有一絲憐憫嗎?”
“笑話。”他冷笑出聲,“在下不過區區拱衛司司正,豈能幹涉宮中和親之事?”,他重重放下手中茶盞,茶水飛濺,“縣主未免太強人所難。”
他陡然坐下,修長的手指緩緩撫過腰間鎏金腰帶扣,聲音冰冷:“縣主這般悲天憫人,不如自己披上嫁衣替她們去和親?”
祈棠自知說錯了話,她怎能如此口無遮攔,企圖用道德綁架他人,正絞盡腦汁想找個台階下,趙恒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手裡還抱着個雕花錦盒。
他左右看看,發現氣氛不對,立刻誇張地抽了抽鼻子:“哎呀,這屋裡怎麼一股火藥味?該不會是我錯過了什麼好戲吧?”
穆景煜冷哼一聲,轉身望向窗外。祈棠趕緊拉住趙恒的袖子:“大哥,你剛才去哪了?怎麼現在才來?”
趙恒神秘兮兮地晃了晃錦盒:“你們猜猜,我給你們帶了什麼好東西?”說着将錦盒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打開,取出一個精緻的木制圓筒。
祈棠接過來左看右看,好奇問道:“這是什麼新鮮玩意兒?怎麼看着像個竹筒?”
趙恒得意地轉向穆景煜:“穆兄,這可是小弟拜托霓裳姑娘特意為你打造的謝禮。”他眨眨眼,“若非你在陛下面前舉薦,我哪有機會立下此番戰功?”
穆景煜這才轉過身來,接過圓筒仔細端詳:“這玩意兒......”他眯起一隻眼往筒裡瞧,“怎麼黑漆漆的?”
“哎呀,不是這麼用的!”趙恒一把搶過來,像模像樣地舉到眼前,“要這樣—”他突然“哇”地一聲跳起來,“我看見對面醉仙樓的小二在偷吃點心!”
祈棠和穆景煜面面相觑,不約而同地笑出了聲。窗外的月光正好,仿佛剛才的争執從未發生過。
趙恒嘿嘿一笑,像獻寶似的拉着穆景煜的手:“穆兄,來來來,把眼睛湊近這片琉璃。”他一邊調整角度,一邊指着遠處,“看見沒?連院外老張頭偷懶打瞌睡都看得一清二楚!”
穆景煜透過鏡片,随即嘴角微微上揚:“有意思。”他轉動鏡筒,目光掃過遠處的亭台樓閣,“連醉仙樓旗幡上的字都看得清清楚楚,霓裳姑娘果然心思巧妙。”
“來來來,妹妹你也試試!”趙恒迫不及待地将望遠鏡塞給祈棠,“霓裳說這叫'千裡眼',有了它,連月亮上的兔子都能瞧見!”
祈棠将信将疑地舉起望遠鏡,視野中的景物變得格外清晰。廳門外的花草樹木,都清晰可見,仿佛近在咫尺。
穆景煜看着兩人孩子氣的模樣,不禁莞爾:“趙兄這份禮,倒是别出心裁。”他接過祈棠遞回的望遠鏡,摩挲着鏡筒上的雕花,“替我多謝霓裳姑娘。”
“穆兄喜歡就好!”趙恒笑得見牙不見眼,“改日讓霓裳再做個更大的,咱們去城樓上偷看......咳咳,我是說觀察敵情!”
話音未落,管家急匆匆跑來:“公子,宮裡來人了,說是陛下有要事急召!”
趙恒立刻斂了笑意,整了整衣冠:“穆兄,實在抱歉,我得趕緊進宮一趟。”
待趙恒離去,穆景煜慢條斯理地坐下,給自己斟了杯茶:“既然說到霓裳......”他擡眼看向祈棠,“我與她相識,說來也是機緣巧合。”他細細道來,事無巨細。
見祈棠聽得入神,穆景煜唇角微揚:“還有什麼想問的?趁我現在心情不錯,一并說了吧。”他頓了頓,“比如,我為何舉薦趙恒帶兵出征?”
祈棠剛要開口,穆景煜已繼續說道:“趙恒勇猛有餘,謀略不足。若不能為我所用,日後必成隐患。”他抿了口茶,“我自有打算,你不必憂心。”
窗外傳來馬蹄聲,穆景煜望向宮城方向:“陛下此時召見,想必是要趙恒再次出征。”他轉頭凝視祈棠,語氣難得溫和:“趙恒離京後,我不在時,你出入需多加小心。切莫讓固洛有可乘之機。”
祈棠想起尺利之行。若非白芍舍命相護,她早已埋骨黃沙。她輕聲應道:“我明白。”
趙恒再次披甲出征的那日,穆景煜也悄然離京。祈棠站在城樓上,看着兩支隊伍分别消失在南北方向,心中莫名空落。
轉眼到了甯澤言大婚之日。雍安帝加封她為壽光亭主,特賜固洛一座氣派府邸。京中貴女們蜂擁而至,都想一睹這位即将遠嫁的亭主風采。
祈棠與霓裳避開喧鬧的人群,悄悄來到後院。推開婚房門,隻見甯澤言一襲火紅嫁衣,鳳冠霞帔,正對鏡自照,聽見動靜回頭,眼中閃過驚喜:“縣主!先生!”
祈棠快步上前,握住她冰涼的手:“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見。”她強忍心中酸楚,“願你此去尺利,平安順遂。”
甯澤言勉強扯出一抹笑,眼中淚光閃爍:“多謝縣主挂念。”她低頭擺弄着嫁衣上的流蘇,任由淚水滑落。
霓裳眉頭緊皺,忍不住壓低聲音:“你當真願意?我給你講過那麼多女子自立的故事,你都忘了嗎?為什麼要接受這種......”話未說完,祈棠連忙捂住她的嘴,警惕地看了眼門外。
甯澤言苦笑着擦去淚水:“皇命難違,我......”她攥緊嫁衣的袖口,“又能如何?”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她擡起頭,眼中閃過倔強:“先生說的那些故事,我每晚都在想。可是......”她深吸一口氣,“我能做的,隻能是盡我所能,讓父母親族,在我離京後,有份依靠,至于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