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太後滿臉怒容，冷哼道：“責罰？你讓哀家責罰你什麼？你那婢女如今已是皇帝的人，等皇帝醒來，再行定奪，至于你，就跪在此處自省吧。”說完，沈太後拂袖而去。

在殿門開合間，絲絲冷意悄然而至，瞬間将祈棠一身冷汗吹得幹透。她身軀微傾，目光落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之上，心中反複咀嚼着方青青的神态舉止。

今日入宮之時，方青青雖面上平靜如水，但手心卻汗濕一片，眼神滿是古怪的堅決。現在想來，她怕是早已知道到入宮後會發生什麼。她是有意入宮，來逃避不可避免的婚事嗎？

隻是，她如何能計劃的這般周全？她對宮中情形一無所知，自己也未曾與她透露過多細節，祈棠被心中的猜想吓了一跳，難道說，真的是穆景煜在背後助她？穆景煜到底與方青青說了什麼，讓她如此心甘情願的進到這龍潭虎穴。

祈棠獨自一人枯跪了一夜，趙府那邊倒是無需太過擔憂，宮中想必已安排人前往報信。隻是方青青現下不知如何了，祈棠揉了揉疼痛不已的額頭，一夜未眠的她神情憔悴，雙膝紅腫。随着沉重的殿門緩緩開啟，一縷微弱的日光灑進昏暗的大殿，祈棠半眯着眼睛，漸漸看清了來人。

來人穿着一襲嶄新的竹青色宮裝，身形優雅，正朝她款款而來，發髻挽得恰到好處，銀花珠钗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晃得祈棠有些眼花缭亂。方青青朝身後的嬷嬷柔聲笑道：“嬷嬷，我與縣主說兩句，勞煩你在外等候。”

“是。”嬷嬷微微低頭，恭謹地回應了一聲，随即轉身退了出去，祈棠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方青青，她的容貌與昨日并無太大差異，可是今日的她，身着華麗精緻的衣飾，卻仿佛脫胎換骨般，精神氣質已與昨日截然不同。

方青青緩緩走至祈棠身邊，輕柔地伸出手，想要将她扶起。祈棠卻緊緊握住她的手臂，語帶顫抖，滿是不安說道：“青青，你同我去見太後，我們去求她，求她讓你回去，好嗎？”

方青青微微彎腰，直視祈棠，嘴角浮起笑意：“我如今已是陛下的人，你不為我高興嗎？”

祈棠緊緊抓着方青青的手臂，不願松手：“昨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會遇到陛下？

“你不是都已經知道了嗎？”方青青用力掙脫祈棠的手，轉身背對着她，語氣冷淡。

祈棠呆愣在原地，看着方青青的背影，嘴唇顫抖着幾乎無法說出話來。她低下頭，輕聲呢喃：“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一切都是你計劃好的嗎？”突然，她擡起頭，朝着方青青大聲質問道：“是不是？還是說，這一切都是穆……”

“樂青縣主。”方青青突然轉身，打斷了祈棠的話，臉上冷漠如霜，“這是宮裡，不是趙府。不是你想說什麼就說什麼的地方。”

她随即發出一聲不屑的冷笑，“為什麼？自然是為了我自己。自我十三歲踏入趙府，如今已是第五個年頭。你可曾想過，這五年來我是如何度過的？”方青青的眼眸中，滿含恨意與痛苦，仿佛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此刻正在她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我在趙府寄人籬下，活得連府裡最低等的丫鬟婆子都不如。寒冬臘月，雙手凍得通紅，卻還要洗衣灑掃，我連趙大人與公子的面都不敢見，還有老太婆居然要将我許給那樣的人家，你知道有多人在我身後嘲笑譏諷我嗎？”

方青青說着，眼角滑下淚珠，她擡手輕輕拭去，聲音中滿是凄涼。

“青青，是我錯了，我沒有體諒你的難處。”祈棠看着方青青痛苦的表情，心中一陣難受，她祈求道，“我和瑤瑤一直都把你當作最好的姊妹，你跟我回去，不要留在這裡了好不好？”

方青青放聲大笑，笑得眼淚直流。她冷冷着看着祈棠：“最好的姊妹？你與丁瑤生來就是大小姐，怎會真心當我是姊妹？你二人同進同出，卻将我獨自留在府裡，讓我受盡屈辱，看人臉色？”

“我……”祈棠一時語塞，低下了聲音：“我以為你喜歡看賬本。”

“你以為？”方青青的聲音驟然尖銳起來，情緒明顯激動，“你看，你總是這樣自以為是。我告訴你，我不喜歡看那些枯燥的賬本，不喜歡算那些沒完沒了的賬目，更不喜歡寄人籬下，忍受别人的白眼和臉色。這樣說，你明白了嗎？”

她斜睨着祈棠，眼含譏諷：“我告訴過你，入宮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如今心願已了，我自然會好好感激你。”

“青青，你到底怎麼了？”祈棠的心被深深刺痛，曾經的純真善良的方青青，一夜之間，竟變得如此陌生。

方青青沒有回答，隻是連聲質問：“你以為你就很高尚嗎？你幾次三番帶人來羞辱我，你考慮過我的感受嗎？”

“我何曾帶人羞辱你？”祈棠愣住，想要從她的眼神中找出些許線索，但方青青卻決絕地轉過身去，沒給她任何機會。

方青青對祈棠的問題置若罔聞，語氣淡漠地說道：“想必此刻趙府已經接到了聖旨，你還是盡快回府，與衆人同樂吧。”

“若是你喜歡跪着，那就繼續跪着。”她冷冷地哼了一聲，“差點忘了告訴你，太後娘娘已出宮禮佛，我還得趕去伺候陛下，就不奉陪了。”說完，她徑直打開了殿門，頭也不回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