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偉莊嚴的宮殿包裹在層層烏雲之中,宛如淩駕九尺之上的偌大城池。宮殿占地百畝之廣,自外遙望宛如烏雲之上透出閃爍金光,往裡走實則陰森可怖,幽靜漆黑。九曲回環的長廊将宮殿四通八達地連接起來,盡頭處總是幽深駭人。
長廊檐壁上挂着幾盞燈火,不算明亮地照在地面和牆壁上,晃晃跳躍。經過的小厮婢女端着器皿行色匆匆,垂首低目地穿梭在各個角落。宮殿的最深處是城主的寝殿,門前重兵把守小厮随侍,皆是恭恭敬敬、一絲不苟地立在門邊。
這時,走廊盡頭處走來一個步伐穩健的高大青年人。黑衣黑靴,銀甲護腕,腰間别着兩把通體雪亮的銀劍,氣質疏冷。
見此人前來,把守殿門的侍衛連忙彎腰俯首,為他打開了殿門:“少宮主,城主等候多時了。”
年輕的少宮主跨過門檻,目不斜視地走進宮殿裡,與此同時身後的黑玄門咣當一聲關緊了。
城主的宮殿要比外邊的長廊更黑些,朝前望隻能瞧見一團黑乎乎的靜立不動的人形,在微弱的燭火下投射出了一個巨大黑影,壓迫感撲面而來。
思德習以為常,跪下行禮,平靜道:“城主。”
城主背對着他,半天不應話。
燭火搖曳擺動,城主依舊紋絲不動地站在高座前,抿唇不言,殿中的氣壓卻猛然壓低了幾分。
思德:“城主大人要是沒什麼事……”
“啪!”
一聲驚響,連隔着玄門的小厮都隻不過打了個寒噤。思德被他隔空一掌拍飛出去,直愣愣地砸在生硬的牆壁上,撞得五髒六腑在身體裡打架。
城主緩緩轉過身來,嗓音低啞陰鸷:“你今天幹什麼去了?”
思德從地上爬起來半跪行禮,從容擦了下嘴角的血迹,不卑不亢:“屬下愚鈍,不知城主大人何意。”
城主冷笑起來,朝他徐徐走進:“不知?”
一雙紋着黑龍赤虎的鞋緩慢地闖進視野,在距離他一尺之隔的距離停了下來,一道淩厲的視線直射下來,像要刺穿後腦。
思德暗暗攥緊了拳:“屬下不知城主大人何意,還請大人明示。”
“西城主那個廢物侄子被人要挾喊你出城,你出去與那鬼面人打了一架。”城主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嗓音越發低沉,“這樣明示,夠不夠了?”
“屬下與那鬼面人兩敗俱傷,後……”
“後又趁她不備傷了她,她負傷逃命。”城主截斷話頭,“所以你才跪在這跟我說話。”
前幾時二人從叢林中現身,問觞取一旁成熟的紅果子灑潑了一身,假意負傷逃離。黑甲壯漢和他的副衛追趕好一時無功而返,早已将這一切原封不動地轉告給了城主。
思德淡淡道:“屬下無能,沒能擒住賊人。”
城主沒說話,就這麼垂眼睨着他。
思德也低着頭,默默抵抗着來自他目光的嚴刑拷打。
城主殿悄然無聲,直到殿外遙遙傳來一聲擊鐘聲響,渾厚地穿透牆壁回蕩在黑樾樾的大殿裡,城主突然擡腿一腳踹在他胸膛上,再一次把他踹翻在地上!
思德重重摔在地上,捂住胸口,額上細汗密布。
“你别忘了是誰保你一命,讓你能苟活到現在。你要是做出不忠完顔城的事情來,我定要叫你碎屍萬段,血濺九尺。”
思德啞聲道:“屬下不敢。”
“不敢?呵。”城主冷嗤一聲,停在他跟前緩緩俯身,嗓音低沉悚然,“你今日去見散人南淵的時候,膽子可沒這麼小。”
思德登時僵住,冷血上湧,脊背瞬間繃得僵直。
城主眼神陰沉,獵物一樣盯着他逐漸蒼白的面色,聲音不高卻叫人不寒而栗:“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道?思德絕,今天幸好你回來了,不然我早已捏爆你的心髒,叫你嗚呼歸西了。”
思德克制不住細細顫抖起來:“我……”
“你的命在我手上,我勸你最好别輕舉妄動。”城主緩聲道,“你要是動些其他心思,我不介意……”
他頓了一頓,突然笑了聲:“聽說你因為丢了一條發帶,陣腳全亂被人打得節節敗退?”
思德深深低着頭沒說話。
“我不介意将你那龌龊肮髒的心思捅到散人南淵面前去,讓她瞧瞧她的寶貝徒弟居然……”
思德心跳一滞,猛地擡頭:“我、我沒有!”
城主嗤笑一聲,音調不高卻透着一股子輕蔑:“沒有什麼?我還什麼都沒說呢。”
思德臉色慘白,嘴唇血色全無。
“散人南淵一向自命清高,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要讓她知道你這般惡心不敬,估計會對你失望透頂,說不準就不認你這個徒弟了。”城主緩緩經過他身側,淺笑道,“我勸你走每一步前都細細思索清楚了。要想少些折磨,就乖乖做我的金絲雀,為完顔城的大計效命。”
思德一人跪在漆黑冰冷的大殿裡,待到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合上,門外傳來侍衛小厮恭敬的拜禮聲,才從混沌的思緒中解放出來。
他吐出積壓已久的黑血,癱坐在地上。袖口有一處不可阻擋地發起光熱來,他緩緩擡起手臂,低低喊了聲:“小昧。”
三昧真火貼在他手腕上,狀态似乎很差,虛弱地沒出聲,但還是盡力地發出光熱。
思德輕聲道:“小昧,沒事的,我不疼。”
頓了頓又道,“我找到師父了。”
小昧愣了一下,立馬亮得更盛。
“之前你一直在昏睡,可能沒聽見。”他低聲道,“我知道爺爺趕我走的原因了。”
據谷放說,他出生那時風雨交加,電閃雷鳴,又接連大哭三日,大家都說兆頭不好恐怕夭殇,于是将他送去寺廟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