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急啊,”問觞道,“走走走,我快餓死了。”
她強忍着不适鎮定自若地往前走,思德也沒看出端倪,對她的話堅定不疑,跟上去道:“師父,晚上有燈會,熱鬧得很,咱去看看吧。”
問觞應允了,思德一路上都興高采烈的,到了食府邊吃邊說:“晚上燈會熱鬧,你穿着黑袍多有不便,不如今天就不穿了。”
問觞隻覺得餓狠了,扒了好幾口飯才回道:“不會不便,方便得很,”
思德喋喋不休:“今晚的燈會是慶祝争鳴大會的,你這幅裝扮在外面可以,但逛燈會就太格格不入了,搞不好适得其反,更不好隐藏身份。”
問觞隻顧着扒飯,覺得他叽裡呱啦的實在是吵,隻好胡亂地點點頭。思德一看她準了,立馬開心了,直蹬直蹬跑下樓,然後沒一會兒又直蹬直蹬跑上樓,氣喘籲籲地歪倒在桌旁椅子上:“你看這是什麼。”
問觞正與一隻烤腿較着勁,百忙之中抽空看了他一眼,思德伸出背着的手,拿出一個面具:“好不好看?”
問觞嚼着肉含含糊糊地道:“好看啊。”
他拿着的是一副鬼面具,黑色的羽毛宛如張開的翅膀,環繞着一雙眼睛。他也不知道問觞喜歡什麼樣的,覺得她應該喜歡這種酷酷的,此刻聽到說好看,立馬松了口氣,興緻勃勃道:“若是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可以戴着這個。”
問觞道:“我徒兒好細心。行了,别擺弄了,快吃吧。”
思德就開開心心地吃了起來。
夜裡的臨淮城熱鬧非凡,人潮湧起。天早早地落下黑幕,這個繁榮的城中卻燈火通明,大片商肆商鋪擺得讓人眼花缭亂,五彩的燈籠釋放着熱烈的光芒,放眼望去,攤位照明的燈光彙聚成了一條星河,将街道映得通亮。
大街上箫鼓喧鬧,燈火盈門,才子佳人、布衣平民來往不絕,有搖着折扇題詩作畫的,有打着燈籠找孩子的,有雜耍着舞巨獸惹得一片叫好的。橋邊燈火輝煌,寺外舳舻輻辏,任誰人看了都得感歎一句盛世之景。
問觞和思德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東望西望。琳琅滿目的絲織品、衣帽扇帳、盆景花卉沒抱幾個,倒是麻腐、水晶皂兒、砂糖冰雪冷元子手上拿着懷裡抱着嘴裡叼着,忙得對付不過來。思德嘴裡含着塊蜜餞含含糊糊地道:“師父,我這已經快抱不下了。”
問觞道:“不是我壓榨你,是你給我選的這衣服實在不适合拿東西。”
思德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快點吃,吃了可以減輕一點我的負擔。”
問觞點點頭,左手烤雞右手砂糖水,吃得好不快活。
兩人在人群中東望西瞧,發現戴面具的人很多,且款式各不相同,有可愛小兔的,有銀色眼眶的,有妖豔帶羽毛的,各式各樣,生動有趣,她倒也不算另類。正逛得開心,突然一位賣面具的商販叫住了問觞,笑得幾乎看不見眼睛:“姑娘姑娘,來看看面具吧,您這麼好看,戴這種面具太吓人了,您瞧瞧這個多好看啊,挑一個吧挑一個吧。”
思德剛進嘴的糖水差點笑噴出來,在旁邊應和道:“是呀是呀,你看這個小兔的多可愛,你戴上一定好看。”
問觞暗暗瞪了他一眼,禮貌道:“謝謝,不過我很喜歡我這面具。”
小商販見她說話這麼委婉,更不願放過了:“姑娘,您就挑一個吧,我這裡面具這麼多總有一款适合您的。您看您今天打扮得多好看啊,買一個光鮮些的面具應應氣氛多好。哎哎還有啊,您旁邊那位朋友也拿一個吧,我這正好有一對面具,黑的是男的,紫的是女的,您……”
問觞愣了一下,心中發笑:“誤會了,我們是師徒。”
小商販還想說些什麼,問觞已經拿了一個銀色的半面面具:“這個,多少錢?”
“姑娘您真大方,誰娶了您,有幸,有幸啊!”小商販立馬笑成一朵花,精亮的眼睛有意看向思德,問觞付了錢把面具拿在手上把玩着,欣賞了半天,對思德道:“戴着。”
思德看她把銀面具遞到自己面前,問:“我的?”
“我徒兒太英俊了,得遮着點,别叫哪家女兒擄了去。”
思德忍俊不禁:“怎麼說也是我擄走人家啊,我這人高馬大的。”
問觞嘴裡嚼了一顆蜜餞,沒得功夫跟他貧嘴了,看他一懷抱的東西,想來是騰不出手的,微微踮了踮腳,給他把面具系上了。
思德矮了矮身,她帶着清冽的氣息靠近過來的時候,他就紅了臉,一動也不敢動。
系好後問觞昂着頭看他,思德本覺得沒什麼,被她一看反而緊張了,糾結着問:“……很奇怪麼?”
面具露出他那一雙漆黑的好看的眼睛,兩邊如羽毛綻開,閃着銀光,襯得他眼睛的格外黑亮。
“不奇怪,”問觞打量着他的臉:眼睛,鼻子,嘴巴,眉毛,臉型,沒有任何一處不完美。長得這麼好,戴什麼都好看。
末了又添了三個字:“很可愛。”
“喂,風澤杳,陪我出來一次不能開心點啊。”淡紅衣的靈巧少女在人群中穿梭,對旁邊冰冷如霜的絕色男人埋怨着,“你看這麼熱鬧,就别掃興了嘛。”
“嗯。”
優黛抿着唇,不知道他這兩天怎麼了。以往他雖然也不愛搭理人,但也不至于這般恹恹,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她想他估計是沒尋到那人,否則也不會這般了無生氣。她雖然心疼他,但也慶幸。她私心是不想叫他尋到的,他若是尋到了,眼裡還會有她嗎?
他是風澤杳,年少成名,殺伐果斷,冰冷如霜,沒聽說過他與誰結伴,更沒聽說他傾慕過誰。他這樣一個冷冰冰的人,會對怎樣的人動心呢?優黛實在想不出來,隻覺得換誰都是亵渎。
今夜的燈會這麼熱鬧,實在不适合給自己找憂思。
“今晚有夜河燈會,會有很多人在江邊放燈,到時候一定十分壯觀。”優黛把十指抵在一起放在胸前,向往地說,“傳說臨淮城那條江很浩渺,而且有着十分浪漫的傳說。聽說啊,許多人一起在那裡放夜河燈許願的話,就會願望成真哦。”
風澤杳眸子微微一動,優黛沒有注意到,繼續說:“唉,你肯定又不相信,不過……”
“真的能成真麼?”
“啊?”她吃驚地看着他,“你竟然相信啦?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去看看啊?”
風澤杳微微啟唇,眼睛裡流轉着動人的潋滟紫色,如漩渦一般深邃迷人:“好。”
優黛笑得很開心,心裡卻暗暗發酸,知道他這麼做是何原因,但很快又調整好情緒,笑道:“走,去前面玩。”
兩人在湧動的人潮裡走走停停。小販們吆喝着,周圍的人笑鬧着,他眼裡卻隻有盡頭那片江河。
“風澤杳!哎你等等我嘛!”
不小心又跟丢了,優黛隻好放下手中的首飾去追他。街上的人太多,一條街像一條星河,她像星河裡的一小粒星辰,追趕了很久才追上他。風澤杳聽到她的喊聲,停下步子等她,她氣喘籲籲地道:“人太多了,走散了都不知該去哪兒尋你。”
風澤杳道:“不必尋我,你玩得開心就好。”
優黛跟在他旁邊,給他展示着自己淘來的新奇玩意兒,風澤杳目視前方安靜地聽着,優黛興高采烈、不知疲倦地說着。
正随着人流朝前走,身邊經過一個正與旁邊抱了一堆吃食的青年說話的白衣女子。她目視前方,氣質從容,身上帶着一股清冽的淡香,如一陣風欲去。
正要擦肩而過時,風澤杳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白衣女子不知所措地側頭看他。一時間四人腳步微頓,恰好對視。
他看向她時,湧動的人群已經消失不見,吆喝歡鬧也戛然而止,他的腦海裡再也沒有其他向往,隻貪戀她面具後溫柔而堅定的目光。
氣氛陡然僵持下來,優黛看看那白衣勝雪的女子,又看看風澤杳緊握住她手腕的手,躊躇了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道:“松開吧,你弄疼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