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發着呆,光芒下透着白皙光澤的一隻手輕輕撚去了她黑袍帽子上的樹葉,動作輕柔又細膩,似乎是怕吵醒她。
問觞一怔,擡眸望向陽光下的青年。
青年耀眼的身姿挺拔又俊朗,在陽光下落下一道長長的剪影。刺眼的陽光照射他的臉光芒忽爍,手腕上的青筋在光線的交織下若隐若現,帶着青年人的挺拔與強健。他睜着一雙漆黑的眸,溫潤地笑着,隻是一道長長的血痕很是不合時宜地印在臉上,
問觞蹙眉,伸出手在他的傷痕上輕輕碰了一下:“怎麼回事?”
指尖沾染上了斑駁的血迹,光影下,指尖瑩潤婉轉然而增添了一抹妖豔的血紅。思德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說:“小傷。師父今日可有餓肚子?”
問觞見他袖口,腰部,腿部和臉都有劃傷的痕迹,衣服上也有斑斑點點的血迹,整個人看起來似乎有些灰蒙蒙的,一看就像曆經磨難回來的人。想到他今天離開這麼久,嚴肅地道:“你去哪兒了?看你這樣子,像去泥坑裡打了一天滾的。”
思德把她帽子上的最後一片樹葉撚去,從腰間把别着的晶瑩剔透的花拿了出來。這朵花竟然環繞着銀色的仙氣,花瓣如同玉琢冰雕一般閃出鑽石般的光芒,瓣片柔嫩,仿佛一碰就會碎成千萬結晶。下面的青莖透出一片清朗的色澤,清逸若立。
問觞一怔,看那花散發出的濃郁仙氣和獨特的特征,又看看思德滿身的帶着許些毒氣的血痕,驚訝道:“斷腸花?”
斷腸花生長在荊棘叢生的斷崖絕壁上,周圍盡是嶙峋的山棱銳角和有異毒的刺草,一不小心就會劃爛肌膚溢發毒氣。因為地勢險要,很有墜入懸崖的危險。在那裡采摘斷腸花,可謂是九死一生。
問觞坐起身,盯着斷腸花看了半天,心裡感動,嘴巴卻不留情:“采這做什麼,這花有毒,你想害我?”
思德張了張嘴,無辜道:“我哪敢啊。”
問觞歎了口氣:“你怎麼這般胡來,若是出了意外,我如何救你?”
“出不了意外,我這不是好好回來了嗎。”思德湊坐在她身邊,笑道,“雖然斷腸花毒性猛,但花型妩媚,姿态尚佳,詩詞裡曾拿它作比美麗的女子,寓意着美麗且高貴。”
他頓了一頓,喊道:“師父。\"
問觞擡起眼睛看他。
眼前人彎起唇,溫潤的眼眸浸上一片笑意缥缈的色彩,如汪汩汩深泉肆意湧動:“從懸崖峭壁上采摘的高嶺之花,才配得上你。”
問觞霎時間說不出話。眼前高大挺拔的少年半跪在她面前,手裡執着一朵斷腸花,眉眼溫柔而虔誠地看着她。
她很久沒有這種窘迫的感覺了,隻覺得自己配不上少年人那樣炙熱純淨的目光,更談不上什麼高嶺之花。一時間,一向心高氣傲的她竟犯起了難:七年前,人人見她都是害怕的、唾棄的,她感受到最多的就是來源于他們的恐懼和惡意,而七年後,竟有人赴湯蹈火,以最虔誠的姿态、最純淨的眼神仰望她,她竟覺得陌生、惶恐,無所适從了。
思德見她沒動作,試探地喚了一句:“師父?”
問觞回過神來,張張嘴,吐出個單字:“啊。”
思德哭笑不得:“師父,怎麼發起愣來了?接着啊。”
問觞看着他,許久,撫上他柔軟的發絲,思德低下頭,耳根便紅了。問觞的清涼如水的嗓音緩緩從上方傳來:“思德,我并沒有你想象得那樣好。我脾氣差,嘴毒,不會做飯,不曉得憐惜人,總糟蹋别人的心意......”
“師父,”思德罕見地打斷了她,“你特别好,别這麼說自己。”
問觞一愣,沒顧得上說話,就聽思德繼續道:“你這麼說,我有點生氣。”
問觞傻傻地就接過了斷腸花。他第一次在她面前這麼直白地說生氣,以往他不論做什麼都是笑嘻嘻的,挨罵了、被誤解了,總是好脾氣地一笑了之,而如今他認真地說着生氣,竟是因為她說自己不好。
問觞轉動手掌,一股藍色的靈力流轉在斷腸花周圍,為其上了一層屏障。思德見了,知道她是接受了,開心道:“師父,我沒什麼好給你的,這朵花便當拜師禮了,等日後去了臨淮城,你喜歡什麼,我再給你補上。”
問觞遲疑地點點頭,然後想了想,扯下自己的發帶:“思德,我沒有斷腸花這麼珍貴的東西做信物,這條發帶是我唯一可以送你的東西了。”
思德欣喜地接過去,很寶貴地握在手中——師父的發帶,甚至帶着她發上的清香。就感覺她時刻在自己身旁一樣。
他緊接着默默地想,師父總是覺得别人對她好,卻從不記得自己對别人的好。她給予他的又怎是一朵斷腸花那麼簡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