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邊的森林裡,天氣極好,陽光飛濺。問觞微微睜開眼睛,手背放在額頭上遮住了許些耀眼的陽光,心情很是複雜。
七年了,思德就是這樣過來的麼?每日每夜,除了修煉吃飯睡覺,沒有任何人陪伴,與他共度年華的,隻有孤獨。
他好像沒有一個明确的目标,也沒給未來做過打算,隻是她曾經說等他變強了回來看他,他就一直守在這裡,哪兒也沒去。日日夜夜,與烈日驕陽作伴,與星辰月光作伴,與簌簌風聲相依,與皚皚白雪共情。年年歲歲,少年的模樣變得堅定成熟,他等的人卻遲遲不來。
問觞想這該是個多麼傻的人,怎麼就這麼倔強呢。如今她看他的确是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會自己烹饪,自己蓋房子,自己打獵抓魚,好像什麼都會、什麼都不怕似的,可原來他就是一個闊綽的小公子,吃穿不愁,集萬千寵愛于一身,誰都不舍得讓他受一點傷。
等到那一天他隻剩自己了,在一片陌生的森林裡,聽野狼叫,被蚊蟲咬,沒有人教他如何防身,沒有人心疼,受了傷淋了雨都隻能自己面對,他該有多無助啊。
他在漫長的七年裡結實了孤獨,也變得更加堅韌,可是,他本不用過得這麼艱辛。
也許他也掙紮過,懷疑過,可是在見了她時,那些話就說不出口,隻剩下滿腔的欣喜和感動,才明白在她也許他也面前的自己有多懦弱和不堪一擊。
問觞閉上眼,感覺眼睛澀澀的。
想着想着,感覺體力耗盡,困意襲來,不覺中就在樹下睡着了。陽光透過樹影零碎地撒在她身上,透出一片彷徨的光影,金色的樹葉在風的吹拂下,輕輕地落了她滿身。
夢裡畫面遙遠,細雨綿綿,執傘獨立,古畫油紙木傘輕輕轉動,雨水順着傘沿滑落,形成一道水簾,一片朦胧。
擡眸望街,一街的凄涼伸延至心底,微微有些苦澀。
多雨的季節,曾經避雨的街道,空無一人。
雨還在淅瀝不停,泥土的清香彌漫在唇邊。花木搖曳,連着心緒,很是不甯。
遠遠的,街邊傳來敲鑼打鼓和詩的聲音,聲聲入耳,她側耳去聽,聽了幾聲,不自覺地跟着和了起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嗎,不思量,自難忘,
“千裡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
............”
她恍恍惚惚地吟誦完,才覺察自己竟跟着敲鑼人和了起來,困惑漫上心頭,轉頭尋找聲音來源:“怎吟的這樣悲傷的調?”
無人應答,連敲鑼聲都漸行漸遠,很快隐秘了蹤迹,叫她尋覓不得。她心中疑惑,轉回頭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個撐傘獨立的男子,面容在雨霧中看不清晰。
她怔怔地看着,好像那熟悉又遙不可及的雙眼在含笑着凝視着她。
唇,輕顫。
雨中飛揚的黑發有了幾分涼薄的濕潤,流轉潋滟的深邃紫色緻命得動人心魄,溫柔的笑,彷徨到不真實。
手中的淡木紙傘毫無預兆地“啪”一聲掉落在潮濕的地上。
她感到頭痛欲裂,好像要記起什麼,但又有着層層的桎梏将她封鎖。她仿佛迷失在一片叢林裡,怎麼也撥不開眼前的荊棘。藤蔓将她狠狠綁住,她拼命地想見光,卻一次次地被藤條拉扯回黑暗。
眼前的男人溫柔的眉目占據了她的腦海,她要見他,去撥開雨霧看清他的臉。她要記起他的名字,大聲地挽留住他。
時間仿佛靜止了,翩跹的衣袂,帶動了過往,消散了浮塵。
就在冥冥一刹,她就要啟唇喊出那熟悉的名字,卻又忽地,時間畫面出現了裂痕。然後猛然間破碎。
千萬碎片猛烈擊向四方,眼前人的身影瞬間消失殆盡,不知何去何從。
緩緩睜開眼睛的時候,眼角還有些幹澀,看天邊的餘晖,怕已是黃昏了。
陰暗的雨褪去,取之而來的是柔軟的陽光。她回憶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不太愉快的夢,心裡難受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