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狸又出現在他面前時,段叔斐一瞬間有些慌亂。
倒不是心虛,他做事從不心虛,他隻是不想以這幅面孔突然出現在崔狸面前。
他在崔狸面前總是言笑溫雅,很少有戾氣。
除了那一次在長甯宮不得不殺人。
好在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崔狸一定可以理解他。
她不知道他們兄弟之間的事情,定會以為是他容不下弟弟,以為他太心狠薄情。他不希望崔狸這樣子看他,解釋起來又很麻煩。
段季旻躺在那兒,看向崔狸的眼神變得可憐。
段叔斐道:“阿狸,你……不是你想的那樣。”
崔狸慢慢地走進來,俯視着地上的段季旻,有那麼一瞬,她确實很想蹲下去扶他起來。
皇宮可憐蟲,爹不疼娘不愛,他們都這麼議論五皇子。
就是沈疏逃走的時候,段叔斐都沒這麼頭疼過。
他拉住崔狸的胳膊,阻止她進一步走近:“他引你至此,就是為了激怒我,你别上他的當。”
崔麟這個時候也趕了回來站在門外。剛才崔狸在馬車上醒了過來,問明情況,立刻又趕了來。
崔狸看了一眼段季旻,眼中有淡淡的憐憫,終是沒有再踏前一步,被段叔斐帶離這裡。
在他們走後,段季旻強撐着起來,身上狼藉不堪,滿臉嘲諷冷笑。
回程途中,段叔斐沒說什麼,崔麟倒是一路解釋,替太子說話。
崔狸突然停住:“哥你别說了。”
崔麟一愣,便停了下來。
段叔斐正要說話,崔狸道:“我相信太子殿下。哥哥信,我自然也信!”
段叔斐歎了口氣,正好已經走到杜若宮門前,便對崔麟道:“我來說吧。”
崔麟點了點頭。本來,有些事情崔狸也不可能一直置身事外。就讓殿下把事情從頭到尾說清楚,才能讓她理解。
剛進屋子,崔狸便叫宮女退下,轉身道:“殿下,沈姑娘現在何處?”
段叔斐一愣,“……他到底跟你說了什麼?”
“不管他跟我說什麼,我隻信你說的,可是你總得告訴我。”
段叔斐心知她在段季旻那兒呆了一下午,已經知道太多她不該知道的事情。
那些事情也不是一定不能叫她知道,但是應該由他來說才對。
壞就壞在段季旻先入為主。
“沈相伏誅,沈疏逃走,就這樣。”
“就這樣?殿下沒别的事情要說了?”
“你還要我說什麼?”
“你為何帶沈疏去楓山行宮?為什麼要那樣對五皇子?”
段書斐就知道此事不會善終:“他一直挑撥你我之間的關系是為了什麼,你不明白,可以去問你哥,雲水族的事情,我,或者你哥,都可以慢慢告訴你。但此事兇險,除了我跟你哥,你說也不要相信。”
“那沈疏呢?她做錯什麼了?你為什麼要騙我說她被送去雲水族了?”
“我本來就是這樣安排的,可惜她一意孤行,非要逃走……我不管段季旻對你說了什麼,我隻想對你說一句,他接近你,是存了害人的心思。”
“你們兄弟二人說的話倒是如出一轍。”
段書斐萬萬沒想到崔狸竟然這樣不相信他,一想起她就那樣随意地睡在另外一個陌生的男人床上,便五髒六腑都不痛快起來。
“好壞你不會分辨嗎?你何時變得這麼蠢?”
段叔斐越說越氣,話也越來越難聽。
崔狸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一向對她溫柔可親的太子殿下。
“總之,我叫你好好呆在杜若宮有我的理由,這宮裡可不是你想的那般太平!”
“我又不是囚犯,為什麼不能出去?就這麼一小塊地方,我要呆到什麼時候?我為什麼不能出宮去看姨娘,我為什麼不能找人玩?”
“我每日來陪你下棋打雙陸,如今你哥哥也進宮了,你還要找誰玩?”
“我總可以回梧桐丘,看我姨娘吧!”
“你真是太任性了!”
崔狸氣到發瘋,擡腿便要出去,段叔斐自然一把拉住她:“你鬧夠了沒有?”
“我看不懂你做的事情,隻見過一面的嬷嬷你要殺,隻是因為你懷疑有人在聽你們講話;跟你一起長大的沈疏你也要殺,弟弟你也要……”
“我倒不知道,你如今可以這般聲讨我。”
“我哪裡敢,我是覺得,我又算什麼呢?我都不知道我進宮幹嘛,萬一有天,殿下你發現我也該死……”
段叔斐慢慢放下鉗住她胳膊的右手,無比陌生地看了崔狸一眼,一言不發便離開了。
崔狸更加生氣,一腳踢倒春凳:“走就走!誰稀罕!”
段叔斐步子極快,一個宮女躲閃不及,與他迎面撞上,段叔斐擡起便是一腳:“滾!”
整個杜若宮自有了小主,便沒見過殿下發過這麼大的脾氣。
都說殿下最恨宮女太監,可是杜若宮卻是宮女太監最多的一個居處,而太子幾乎每天都來。
崔狸趕到門口,看着痛苦捂着肚子的宮女,在遠處對着段叔斐的背影罵道:“你瘋了嗎?”
段叔斐頭也不回便走了。
這以後,崔麟倒是常來看望妹妹,太子卻是一次沒來過。
他把她丢在杜若宮不聞不問,也不讓她出去,她真有些像籠中鳥,階下囚了。
崔麟來看妹妹的時候,倒總說太子的好話,責備崔狸不識大體。
“哦,濫殺無辜就是成大事不拘小節?我不過是五皇子喝了一次酒,就十惡不赦了?”
崔麟給自己倒了杯茶:“你自小在梧桐丘長大,誰教你這麼文绉绉的說話的?”
崔狸“哼”了一聲。
“這回殿下是真氣着了,你去服個軟。”
“我又沒說錯!我才不去服軟,就算他來跟我服軟,我都不聽!”
崔麟道:“你怎麼這麼冥頑不靈,他可是太子殿下,你可不要覺得他此刻寵你,你便任性妄為失了太子的心;他是要娶你沒錯,可是這宮裡若沒有他的寵愛,你隻怕後半生也不會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