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時間來到正月初八,任府祠堂已被簡單地布置了一下。
祠堂裡,列祖在上,牌位被擦的不染煙塵;祠堂正中,雕刻的獸紋青銅鼎内燃着檀香,香味撲鼻。
跨過門檻,祠堂堂屋四周坐着德高望重的族中耆老,婢女們捧着今日加冠所用到的服飾立在一旁,氣氛莊重而典雅。
任忠此次并不打算大操大辦,因此隻請了族中長輩前來觀禮,正賓由自己親自操持,贊者由兒子請的張挽擔任。
吉時将到,婢女點燃紫檀木香案上的檀香,味道袅袅娜娜飄散開來,馥郁濃厚猶如一位莊重的老者,撫平衆人心中浮躁,令人愈發沉穩。
“始興王、新安郡王到。”
任忠聽到通報,心中驚訝,此次冠禮一切從簡,他并沒有邀請朝中人。
“王爺、郡王。”
“不必多禮。”陳叔陵遞上禮物,“本王不約而至,将軍不會責怪本王吧。”
任忠令管家收下禮物,笑道,“哪裡的話,王爺來觀禮是将軍府的福氣,也是那小子的福氣。”
話剛說完,門房又開始通報,“太子府到。”
陳胤、陳深兩人前後腳到,亦是獻上禮物開始寒暄。
“皇叔也在。”
陳叔陵點頭,“來湊個熱鬧。”
任忠目光微閃,他家臭小子人緣什麼時候這麼好了?
陳胤環顧四周,卻沒有找到想見的人,濃眉不自覺皺了起來,“張挽呢?”
任忠掩下心中疑惑,拱手回禀,“張大人在換衣服。”
辰正時分,吉時到。
張挽端着白玉冠站在任忠身旁,她身着象牙白銀線繡暗花紋長袍,目如點漆,遠望如菩薩座下的俗世弟子,端莊聖潔。
“冠禮開始。”
伴随着鐘樂聲響起,任飛從屋外緩緩走來。
他同樣穿着象牙白長袍,面容光潔溫潤,斜飛的濃眉下是兩汪清泉,清澈明朗,潔淨雅緻。
因着要加冠,他青絲未束,寒風起,香風掠過精緻的眉眼,揚起墨發随着衣袍向後飛舞,愈發挺拔飄逸,恍若谪仙。
他的眸光望向張挽,兩目相對,忽而展顔,若冰雪消融,滿室春色。
“三加開始,請将冠者出。”
張挽從未見過任飛一身白,也沒見過他這般文雅清俊的一面,瞬間看呆了去。
此刻恍然,連忙端着玉冠走向任忠。
任忠拿起白玉冠替任飛挽發,他将黑發一絲絲理順,鄭重地用白玉冠束起,臉上滿是驕傲。
“以歲之正,以月之令。”
任飛轉身面向家族耆老和各位賓客,拱手行禮。
“冠者三拜。”
“禮成。”
任飛起身,眼神一瞬間變得堅韌。
自今日起,君子立松風,他會承祖宗遺志,揚家族門楣,會成為阿父的後盾,也會成為她的依靠。
他轉頭看向張挽,眸中是快溢出的喜意。
他終于可以明目張膽地向她表達愛意,可以将窈窕淑女求娶回家,可以與她脈脈情深,恩愛不疑。
待祭過祖先後,陳叔陵環顧衆人,最後看向今日的主角,向他征求意見。
“今天這麼好的日子不去喝點?”
“走啊。”任飛笑着擡手。
秦淮河邊,華燈初上,美人披着金繡披風憑欄嬌笑,暗香浮動裡,幾個郎君提着青玉酒壺勾肩搭背,穿梭在這紙醉金迷中。
誰家少年郎,翩翩登高賦,揮袖掩風流,和歌醉玉樓。
大雪不知不覺落滿整個建康,張挽喝得盡興,當晚一夜好夢。
晨起她推開花窗就見白雪皚皚,不知從何處溜進了寒風,煙雪霏霏頓如飛迸的碎玉,洋洋灑灑落了滿頭。
忽然,阿月提裙跑來,眸色焦急,“大人,老大人不好了,張府管家來報,老大人想見見你。”
張挽神色大變,顧不得梳洗,披上長袍便跑了出去。
待到張府,隻見下人們已經準備好了素衣白缟,心中暗道不好,她再也顧不得規矩,慌慌張張向張老院子沖去。
張種躺在紫檀木架子床上,子孫們正圍着他說笑,遠遠望着隻覺面色紅潤,蒼老的眸子明亮逼人。
張洛華聽到消息,也從王府趕回來,雖然唇角帶笑,但眼眶紅紅的,很顯然偷偷哭過。
她見張挽來了,着急将他推到張種面前,一開口帶了幾分哭腔,“父親,阿挽來了。”
“你來了。”張種似乎就在等她,想要起身卻被張挽按住,隻得順了她的意思,“你們都下去,老夫要與這小子說說話。”
張家人不知道原因,張洛華卻明白,她瞧着不願走得旁支親戚們,冷聲道,“按阿父的意思,都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