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門聲響起。
衛子奢看去。
秦亥進來,見他醒着,問:“哪裡還難受嗎?還是餓了?”
衛子奢沒說話,隻覺得這一幕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他打量着秦亥容貌,臉龐輪廓分明,唇色粉潤鼻梁高挺,缭亂發絲遮不住他劍眉星目大展出的正氣範,神似衛子奢曾經看的電視劇裡年輕的英武将軍。
眼中柔情關懷落在自己身上,衛子奢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縮縮脖子小聲道:“頭……還有點暈。”
“吃點藥,看看會不會好一些。”秦亥準備好藥,将水倒好,一起遞給衛子奢,“吃完我帶你出去走走,呼吸新鮮空氣怎麼樣?”
衛子奢下意識想要拒絕,他覺得這點頭暈還能忍,不至于到吃藥的地步,但聽到能出去喘口氣,再看秦亥把東西都準備到了面前,又不好拂了他的心意。
“好。”
看着他吃完藥,秦亥讓祝霄推來輪椅,“我推你出去走走,我記得你以前很喜歡坐它。”
“?”他什麼時候坐過輪椅了,還喜歡?
衛子奢疑惑地坐在床邊,藍白條紋的衣領微微敞開,沒有血色的胸前白得吓人,他看着造型不簡單的輪椅,不由想醫院的輪椅也太高級了。
“不用了吧。”
他覺得自己還能走。
衛子奢下床試着走兩步,剛走了兩步,整個人就像失去平衡的陀螺,搖搖晃晃撲到了秦亥懷裡。
“好暈……”衛子奢緊緊抓着秦亥手臂,“怎麼回事,我躺着的時候感覺還好啊……”
“别逞強了。”秦亥把他抱到輪椅上,按住亂動的手穿好外套又蓋好毯子,盯着他雙眼看道:“别動,我帶你出去,醫生說你多呼吸新鮮空氣有助于病情恢複。”
衛子奢被他看得發虛,抗拒的手乖乖捏住毛毯一角,垂着腦袋老實應道:“哦……”
别看他表面平靜,實則内心在瘋狂尖叫——
怎麼回事衛子奢,你怎麼回事,又不認識這人,怕他幹什麼,起來幹他啊!
衛子奢一邊瘋狂唾棄自己的順從,一邊又忍不住去瞄秦亥的臉。
這人真好看啊,完全是照着他的審美點在長。
悄咪咪偷看一路,直到冷空氣撲到臉上,衛子奢才察覺到不對:“怎麼這麼冷啊?”
秦亥蹲在他身前,把毯子邊邊角角塞緊些,“快入冬了當然冷。”
“快入冬了?”衛子奢不敢置信,“現在幾月份?”
他記得昨晚吹的還是冷空調啊!
“十二月了。”
秦亥埋頭整理着毛毯邊角,沒看到衛子奢瞳孔一陣劇烈震動。
自己一覺,暈了五個月?
衛子奢兩眼懵懵,看着蹲在身前的男人,竟不覺得兩人現在的相處模式哪裡不對。
秦亥塞好毯子,擡起眼看到他這副乖巧可愛的模樣,不由一笑。
笑着笑着,秦亥微微愣住。
他怎麼覺得衛子奢眼角的紅痣好像變淡了些。
鮮豔的紅豔褪去不少,變成了一點清純的紅粉。
衛子奢還沉浸在自己一頭從夏天暈冬天的恍惚中,也就任由他指腹輕柔撫摸上了眼尾。
“怎麼了?發什麼呆。”
涼意從眼尾傳來,衛子奢回過神,想起件重要的事:“手機!那個……秦亥,你知道我手機在哪嗎?”
衛子奢想喊兄弟,話到嘴邊沒敢說出口,喊了秦亥的名字。
得虧他跟昨晚看的小說反派名字一樣,否則還不一定記得住。
“嗯,我知道。”秦亥輕拍他肚子,“這裡癟了,先去吃飯吧,吃完飯給你玩。”
衛子奢愣愣看着放在腹部的大掌,張張嘴:“好……”
兩人透完氣回到病房。
祝霄十分精準的把握好時間擺好了一桌飯菜,“衛先生,慢用。”
衛子奢:“……”
誰懂啊,一覺醒來享受到了皇帝待遇,又有人服侍又有人布菜。
要不是身體沒變化,他都要懷疑自己穿越了。
衛子奢邊吃邊疑惑地打量着秦亥,一不留神就被他抓住機會把吃的喂到了嘴邊。
“……”
沉默幾秒鐘,衛子奢鼓起勇氣,端碗接下婉拒投喂:“謝謝,我自己來。”
秦亥垂下眼,“好。”
衛子奢受不了他這副失落的模樣,趕緊埋下頭專心吃飯,就怕自己會莫名其妙心軟。
吃完飯,秦亥如約把手機給他,“别玩太久,會頭暈。”
“知道了。”衛子奢小聲答應,依舊不敢直視秦亥雙眼。
真是太奇怪了,這種心虛感。
到底是從哪來的?
衛子奢滿腦子疑惑,抓着手機摸索摸索,又發現了不對的地方。
這好像不是他的手機啊?
但看秦亥臉色,好像又沒什麼不對。
衛子奢半信半疑,抱着試一試的心态解鎖。
奇怪,竟然能解開。
他打開通訊錄,想像從前一樣數着數字給自己一些慰藉,卻驚恐發現父母的号碼不見了,長輩們的不見了,朋友們的也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韓雪兒、王磊、秦亥、秦世安、阮棠輕、院長奶奶、王哥等陌生的字眼。
衛子奢抖着手把通訊錄從頭翻到尾,又從尾翻到頭,呆住了。
這些人都是誰?這不是他的手機吧。
衛子奢擡頭看向秦亥,張開口,發不出聲。
一滴水珠砸在屏幕上,模糊了秦亥的名字。
衛子奢擡手摸到眼下,後知後覺自己在流淚。
秦亥頓時緊張起來:“怎麼了,難受?我去叫醫生。”
“不……不難受……難受……”衛子奢扯住秦亥的衣角,點頭又搖頭,不知道要怎麼去形容刺客感受,“不是頭暈,胸口有點悶……我不知道怎麼了……我不知道……”
越來越多淚淌出眼眶,任憑衛子奢如何努力也止不住。
“我……我怎麼了……”
為什麼會這樣?
是毒氣入侵眼睛了嗎?
秦亥捧着他的臉,屈指慢慢拭去兩行淚,輕聲哄着:“可以告訴我你在想什麼嗎?”
“我……我想找個電話……”衛子奢呆呆地看着他,說起話來磕磕巴巴:“但是……但是号碼不見了……”
“電話?不見了?”秦亥把人擁進懷裡,拍着背慢慢哄:“還記得裡面每個數字嗎?”
“嗯。”衛子奢咬着唇角:“記得。”
秦亥拿出手機:“那你說,我來打。”
“好……”
衛子奢報出記憶裡的一串數字,埋在秦亥懷裡哽咽搖頭:“不……不要打……”
打不通的……
那兩個号碼,已經不會再有人接了……
但他說晚了一步,秦亥輸完最後一個數字,立刻按下了撥号鍵。
撥号音響起,衛子奢渾身一抖。
秦亥心疼不已,第一次後悔自己手快,正準備挂掉,沒想到對面已經接通了。
“喂?哪位?”
溫柔的問詢傳出手機。
衛子奢額頭抵在秦亥胸口,雙眼不斷睜大,淚水漸止。
“喂?能聽見嗎?”
像對孩子般耐心的女音自言自語:“怪了,怎麼沒有聲音呢?”
“不好意思,我們打錯了。”秦亥低聲開口,結束了通話。
據他的調查,衛子奢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院長早已去世,身邊并沒有這個年齡段的女性。
“不……别挂!”
衛子奢猛地直起身搶過秦亥手機,顫抖着手點了好幾次才點準那串号碼。
對面很快接起,柔聲問道:“你好?剛剛不是說打錯了嗎?”
衛子奢感覺自己瘋了,也可能已經到了天堂,不然怎會覺得這道聲音是如此的刻骨銘心。
他緩緩張嘴,又顫着閉上,始終不敢将那兩個字喊出來。
“喂?還在嗎?沒人我就挂斷電話了。”
“……”
“……”
“媽媽。”
秦亥地聽着衛子奢喊出這兩個字,立馬擡手摸上他額頭。
沒發燒。
難道這毒除了會讓人失憶,還能讓人增憶?
衛子奢不受他的幹擾,認真捧着小小的手機,像每個孩童第一次開口,純真地期待着回應。
他屏住呼吸。
與對面一起靜了半分鐘之久。
“你是?”終于,女人小心翼翼地開口:“子、子奢?是子奢嗎?”
衛子奢點頭,不在乎對方能不能看見,隻一昧地點着:
“我是,我是,是我啊,我……嗚——”
淚水決堤,衛子奢無法自已,想說出的話通通化作嗚咽。
“别哭……别哭……”
女人也覺得自己瘋了,不然她怎麼在這個世界聽到了自己兒子的聲音。
此刻,沈織雲抛棄掉所有貴婦人的體面,顫抖着嗓音大聲呼喊:“子奢!你在哪?你在哪裡!告訴媽媽,你在哪裡——”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撕碎虛空,從手機裡鑽出,來到衛子奢身旁,再抱住他。
“我在……我在……”
衛子奢慌忙地掙紮着環視一圈,情緒崩潰:“我不知道我在哪!”
喊完,衛子奢弓下腰,頭暈惡心感一起湧上來,将他殺了個潰不成軍。
“燕山市踏月路168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