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停在酒店樓下。
不需要秦亥提醒,前座的司機和副駕駛的祝霄自覺下了車。
衛子奢半拉開車門,正準備推門下去,秦亥的聲音打斷他:“先别動。”
“?”衛子奢回頭看向他。
秦亥看一眼後視鏡裡往後車去的祝霄背影,開口:“不是想要花?”
衛子奢疑惑:“您……不上去嗎?”
秦亥挑眉:“上去?”
衛子奢轉動遲鈍的大腦,脫口而出:“我以為您今晚睡這邊。”
“如果你想,我也可以。”
秦亥曲指愉快點了點車門,勾唇問他:“你想嗎?”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衛子奢不敢正面回答,低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嗯……我想嗎?”
網上說得真沒錯,人真的無法共情自己,更别說是上一秒給自己挖坑的自己。
他擡起頭,換上體貼笑容:“如果您有急事要先離開,我沒關系的。”
秦亥從容不迫看着他:“隻要你想,我就不急。”
對上他認真的眼,衛子奢的心髒怦然一跳。
耳邊的鼓聲愈演愈烈,空中交彙的視線逐漸升溫,幾乎燃盡所有的遮掩。
衛子奢試圖從秦亥眼中尋找出一絲破曉,卻驚訝發現他的眼眸很深很深,像汪洋上的神秘漩渦,快将他的靈魂深吸進去。
再靠近些,他能從秦亥眼中看到自己眼中秦亥的倒影。
倒影無限重疊,穿過萬千空間,分不清是你中先有的我,還是我中先有的你。
滾熱的呼吸撲鼻而來,衛子奢眼睫輕顫,緩緩合上眼簾……
在眼前徹底暗下前一刻,衛子奢好像從僅存的縫隙中看見黯淡中一點紅光閃爍。
他還沒分辨出那是什麼東西,耳邊已經響起驚雷般的審判:
“原來你在做這事的時候,想的是他。”
!!!
衛子奢猛地驚醒後退,後腦勺磕在玻璃窗上,發出“砰——”的一聲響。
滾動的喉結沉下,秦亥眼中光芒一閃,消失不見。
他抿着唇,看衛子奢抱頭龇牙咧嘴。
衛子奢反手揉着受傷部位,揉了兩圈才想起手指與頭皮之間隔了兩層阻礙。
再一感受,衛子奢後知後覺剛剛的聲音隻是聽着吓人,有假發套緩沖,沒有傷到實處去,但他為了掩飾心虛,還是默默揉了下去。
秦亥看他抱着腦袋一言不發捂了半天,獨自消化完悶氣,不得不認輸地長舒口氣,張口道:“轉過來,我看看有沒有受傷。”
衛子奢還穿着戲服,他盯着腰帶上的金色蓮花紋路,小聲開口:“我帶了假發和發網,您應該看不到。”
秦亥卻是不管,徑直撩起他的長發,沿着邊緣仔細檢查起來。
衛子奢知道勸不動,索性随他按着腦袋摩挲假發邊緣。
秦亥試了試膠的粘合力度,不由皺眉,擔心蠻力牽扯會傷到衛子奢皮膚,他松開手,問道:“這東西你一天要戴多久。”
衛子奢掐着時間算了算:“如果有一整天戲份的話,八九個小時吧。”
雖然做完妝造不需要時時刻刻站在鏡頭前,但隻要戴上假發,除了晚上睡覺前會取下來,白天吃飯休息他也得戴着。
算下來,八九個小時差不多了。
秦亥:“不會不舒服?”
“有點,但拍戲就是這樣的,大家都這樣。”衛子奢邊說邊點頭,他覺得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秦亥卻是聲音嚴肅:“不要拍了。”
衛子奢笑:“不拍你養我啊?”
“嗯。”秦亥目不轉睛看着他,“我養你。”
衛子奢收斂起笑容,摸着脖子試探道:“真的嗎?”
不會掐我脖子捅我腰子沉我池子嗎?
秦亥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一揚下巴,道:“回頭看。”
衛子奢猶疑地轉過身體,車窗外,祝霄抱着比他下午看見過的,更大、更鮮豔的玫瑰捧花靜候在一旁。
象征着愛情的紅玫瑰,在昏沉夜色中豔像一團火焰,灼得衛子奢眼眸猛地一漾。
他愣了片刻,等思緒漸漸清明,擡掌覆在車窗玻璃上,隔着一片虛空注視玻璃窗上映在玫瑰花瓣叢中的模糊人影,悶悶問道:“秦總,你為什麼要送我玫瑰花?”
還是紅色的……
“你知道這代表着什麼嗎?”衛子奢道出疑問。
他的聲音飄忽不定,期待肯定和抗拒回答的兩股力量在胸腔厮殺,折磨得他想要即刻從此地遁逃。
秦亥悶笑兩聲,撩開衛子奢散落在背後的長發,沿着他的脊背一寸一寸往下丈量着,壓低聲音:“我當然知道,我以為你能看得出——我是個成年人。”
他的動作充滿暗示,聲音包含引誘,但回答卻是留有餘地。
似乎在蠱惑衛子奢獨自确認心中遐想。
可衛子奢不敢去賭。
隻要一刻沒有得到百分百的肯定,隻要還有百分之一的不确定,他就無法正式自己的内心,他就有一萬個理由去選擇逃避。
衛子奢半張着嘴,空滞了許久才發出聲音:“為什麼?”
為什麼要送花?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
秦亥低笑兩聲,為什麼嗎,他也想過為什麼。
很顯然,“因為我……”
字眼之間的間隙無限拉長。
仿佛過了一整個世紀,秦亥才續道:“……喜歡你。”
緊築的高牆瞬間出現龜裂,衛子奢睜大眼睛,攥緊衣擺的手蓦然一松,急不可耐追問:“你喜歡我?”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充滿不敢相信,被壓在不敢相信下的期待正掙紮着起身。
“至少現在是的。”
秦亥坦蕩承認自己的想法。
他在醫院想明白了他為什麼會來到這,因為他喜歡衛子奢,喜歡這個小騙子。
或許喜歡這兩個字與他真實的感情還有些許出入,但那不重要,心悅一個人并不是可恥的事情。
确定了,說出來,不論結果如何,至少給這份喜悅一個交代。
況且,他喜歡的,就該是他的。
秦亥靜靜等待衛子奢的回複。
就在他以為人被自己吓傻了的時候,人終于有了動靜——
“你喜歡……”衛子奢輕啟唇瓣,轉過身體正對着秦亥,手指強調似的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嗎?我!”
他的反應落在秦亥眼裡格外有趣,秦亥點頭,“嗯,喜歡你。”
衛子奢的手指瞄準秦亥:“你……”
又指回自己,“……喜歡我?”
他反複确認的模樣,像冷宮待久,突然得知自己被聖上翻牌的妃子。
秦亥不由發笑,放緩音調輕聲問道:“需要我換個回答嗎?”
衛子奢直愣愣盯着他。
秦亥正了正身體,“這樣,你再問一遍為什麼。”
衛子奢嗫嚅:“為……為什麼?”為什麼要再問一遍?
“因為我愛你。”
這次,秦亥沒有給他留有退縮的餘地。
外邊風起,路邊花草枝葉搖擺不休,亂了滿地冷清。
車内,安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衛子奢像是被吓傻,口不擇言:“不是包養嗎!”
秦家的掌權者,怎麼可能對一個男人付出真心。
玩玩罷了。
所有人,包括衛子奢自己都是這般認為。
“呵。”
秦亥差點氣得笑出聲,他順着衛子奢的話接道:“包養?包養就不能是喜歡了?如果我想包養你一輩子呢?你願意被我包養嗎?”
秦亥的聲音愈發低沉,原來他的一廂情願在這小騙子眼裡隻是純粹金錢交易。
如果跟他交易的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人呢?
秦亥一想到有這種可能,就控制不住心中的戾氣,洶湧浪潮漩于眼中,鋪天蓋地呑沒理智,他扣住衛子奢的後頸,懲罰般地啃咬他的唇,将沒完成的吻延續……
如果說不聽,那就讓他用行動證明。
衛子奢還想說些什麼,到頭來隻發出幾聲含糊不清的嗚咽。
這個吻,比上一次池邊更加猛烈,柔軟的舌攪弄搜刮每一滴津液,像要把他拆吃入腹。
急促的呼吸蓋過水聲,衛子奢被抵在方寸之間,無處可逃。
世界在眼前旋轉,灼熱的氣息幾乎融化滿身酥骨,直至一方抽離,仍留在原處的唇瓣水潤光澤,微張着喘息,似在邀約抽離者繼續。
秦亥舔舔嘴角,再度傾身。
眼眸上的陰影逐漸放大,衛子奢瞳孔微閃,連忙閉緊嘴,直勾勾看着秦亥,無聲拒絕。
“不可以了嗎?”秦亥拭去他嘴邊的濕潤問道。
衛子奢抿着唇,極小幅度但地搖了搖頭。
“不是?”秦亥一臉恍然,笑着貼過去:“那就是可以了。”
衛子奢:“!”
救命,這裡有人不要臉。
…………
又一次從将近窒息的感受中解脫,衛子奢嘴唇發麻,腦子變成一灘漿糊,埋在秦亥肩頭,“秦總……不要了……”
秦亥摟着衛子奢的手臂緊了緊,怎麼辦,原想就此放過他,現在卻想反悔了。
不過……
秦亥剜一眼自己的雙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