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秦亥點點頭,視線落到站在輪椅後的衛子奢身上,毫不客氣地開口,“玩玩可以,不要當真了。”
衛子奢嘴角一僵,臉上禮貌維持着笑容,握住輪椅的手卻不斷用力收緊。
秦亥冷笑一聲,周身氣壓降了下去。
“你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多管閑事。
梁項飛眉頭緊縮,眼中露出不滿的兇光。
“秦亥!今天的宴會為了什麼難道你不清楚?貪圖一時新鮮玩玩男人就可以了,帶着他出席黎家、秦家的主宴,你知道現在外界是怎麼傳你的嗎?”
梁項飛自認是為了秦亥好。
他那個好妹妹本事不小,當年攀上秦家唯一的繼承人,還以為能帶着他們梁家一飛沖天。
沒想到秦老爺子壓着遲遲不肯放權,又把小的帶在身邊養。
讓他們梁家這麼多年硬生生沒有沾到任何好處。
本以為妹妹妹夫死了,隻要等熬死秦老爺子,秦家落到秦亥手裡,怎麼也少不了他這個親舅舅好處。
可誰想得到,哪裡突然又冒出個私生子,還被秦老爺子親口承認,大擺宴席告訴所有人。
梁項飛甚至都快信了外界那些謠言,說什麼秦老爺子已經放棄秦亥,打算另扶繼承人。
畢竟一個身體有缺陷的繼承人遠不如一個身體健全的繼承人份量重,這是人之常情。
“你也老大不小了,趕緊找個女人先把兒子生出來讓秦老爺子抱上重孫子穩住地位,否則萬一秦老爺子老糊塗了要扶那個野種上位,你現在的樣子可沒什麼競争力。”
梁項飛說完,自認體貼地補充:“要是一時沒什麼人選,你舅媽那邊有個侄女剛成年,長得也好看,就算不想娶,也先把兒子生出來再說。”
果然,在他不斷勸說下,秦亥搭在輪椅扶手上的手肉眼可見的“焦慮”了起來。
想來還是聽進去了些的。
秦亥垂着頭,手指逐個點擊着扶手面,隻覺得面前這人說個不停,煩心的很。
要是能把他嘴縫起來就好了。
梁項飛說得口幹舌燥,見秦亥不反駁,以為他明白了自己的良苦用心,最後歎口氣,拿出一張自認為無敵的感情牌。
“至少,你要給你媽媽一個交代吧。”
秦亥擡起的手指一頓,從頭到腳的血液瞬間結冰。
埋藏在他心底平息許久的暴虐再次活躍,它們極速膨脹,沿着每一根神經擴散,從毛孔散發出來。
“夠了……”
秦亥低沉的嗓音啞了兩分。
衛子奢發覺他的氣息不對,連忙蹲到他膝前,“秦總?”
梁項飛沒看出秦亥的異常,還在用滿腔悲調不住勸說:“你媽媽她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本該是你的秦家讓那個野種奪了去,她在天上該多傷心,所以你必須去争,将秦家牢牢掌控在手裡。”
梁項飛的手在空中狠狠做了個抓握的姿勢,那可是秦家掌權者的位置,他不信秦亥不心動。
從眼角冒出的紅血絲瞬間充斥着整雙眼,秦亥的嘴角勾起,眼下肌肉無法控制地猙獰顫抖,漸漸形成一個略帶癫狂的笑容。
他擡起頭,猩紅雙眼掃過衛子奢發愣的表情,釘在梁項飛臉上。
“我說——夠了!”
梁項飛驚異他身上駭人的氣場,下意識往後退了半步。
退完,又覺在小輩和外人面前丢了面子,惱羞成怒指着秦亥大喊:“你這是什麼語氣!”
“秦總……”
衛子奢握住秦亥不斷抖動的手,又疑惑又生氣。
這個人怎麼回事,他好不容易快哄回正道的反派,又要黑化回到解放前了!
“秦總,他說話不好聽,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好不好。”
梁項飛見狀氣得發笑,他手指一轉,指着衛子奢怒斥道:“你以為你又算個東西了?”
秦亥瞳孔驟然一縮,眼神變得無比淩厲,梁項飛再心急,也知道面前的人是秦家當前明面上的掌權者,不能逼得太緊。
他松松領口,對秦亥留下句“你好好想想”後徑直離開。
目送着人走遠。
秦亥垂下眸,撞進滿眼擔憂的眼裡,衛子奢握緊他的手無聲傳遞着力量,秦亥緩緩閉上眼,試圖平息在身體裡胡亂沖撞的肆虐氣息。
良久,他睜開眼,拿起手機撥出。
“我不想再聽到有關梁家的任何消息。”
“明白。”
“還有,梁項飛,手打斷。”
“是。”
電話另一頭的人似乎并沒有覺得哪裡不對,自然而然應下,聽得衛子奢一愣一愣。
他見秦亥三言兩語決斷梁家下場并斷人手臂,對方還是他的親舅舅,不由對反派有了更清楚的認知。
喜怒無常,殘忍,還有些偏執或狂躁。
這樣看來,秦亥好像病得不輕的樣子。
衛子奢蹙着眉頭,好看的臉皺成一團,“秦總,這樣不好吧……”
他不是不相信秦亥做不到,就是太相信了,所以才忍不住勸勸。
秦亥看着他一臉糾結,手掌覆上面前頭頂,摸了摸。
“怕了?”
衛子奢搖搖頭,擡手放在胸口處,悶悶不樂地張口:“隻是看着您這樣,我突然感覺有些難過。”
他不知道秦亥經曆過什麼,為什麼會控制不住情緒波動,為什麼拒絕心理醫生,為什麼總喜歡待在黑暗裡。
他隻是覺得,秦亥該是天之驕子,他應該榮耀加身,應該站在太陽底下沐浴最溫暖的陽光。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雙腿枯槁,好似腐爛已久。
衛子奢想着,心中泛起絲絲苦澀。
“為什麼會這樣呢,誰會生來就想做反派……”
他垂着腦袋,一不小心把心裡話嘀咕了出來。
模模糊糊的話語,秦亥勉強能夠辨别出最後兩個字。
“反派?”秦亥笑了,“你說得沒錯,我就是反派,所以你要不要做反派的小跟班。”
“不要!反派都沒有好下場,當反派的小跟班肯定也會死得很慘。”
衛子奢下意識反駁,脫口而出完就後悔了,偷偷摸摸打量秦亥表情,見人沒生氣,又換上嬉皮笑臉。
“嘻嘻,秦總,反派都是短命鬼,我們一起長命百歲好不好。”
他握着拳,唯獨伸着小拇指,拉勾。
秦亥看他好似進修過變臉,一秒鐘八百個小表情。
再看伸到面前的彎曲小指,隻覺心癢癢。
大掌張開裹住精巧的拳頭,秦亥低頭,将圈住的小指送到唇邊。
一觸即分。
衛子奢微張着唇,愣了片刻,餘光瞄過周遭,小聲提醒道:“秦總……好像有人看着我們。”
“讓他們看。”
秦亥嘴上無所謂,眼神卻是如刀子般橫掃了過去。
眼神黏在這邊的三五人對上秦亥陰郁視線,紛紛轉過頭,作勢與身邊之人攀談。
周藝舟遠望着二人依偎,心中感慨萬分,他怎麼就沒有個相互喜歡的人陪着。
等了幾分鐘,他看二人隐有離開迹象,趕緊邁着大步上前。
“秦總,好久不見。”
衛子奢推着輪椅的腳步一頓,側頭看去,覺着這人有些眼熟,但一時想不起在哪見過,忙看秦亥什麼反應。
秦亥辨認出了周藝舟的聲音,但沒給他眼神,也沒說話。
周藝舟讀懂他的意思,識趣止住腳步,不再靠前。
“别誤會,我不是為他來求情的。”
他與齊悠已經一刀兩斷,不可能為他來找秦亥求情。
秦亥不想糾纏,聽他這麼說才勉強給了個眼神,“什麼事?”
周藝舟抓住機會開口:“您也知道我的工作,我看了江導最近拍攝的綜藝,衛少在裡面表現……極佳,前幾天我跟三石工作室負責人王磊溝通過收購一事,但他說要看衛少的意見。”
至于衛子奢,不出意外的話要看秦亥臉色,周藝舟是這麼認為的。
衛子奢一直住在秦家,他尋常沒機會登門,雖然王磊給了他衛子奢的聯系方式,但他一向覺得見面談話更能體現誠意,也更加尊重對方。
恰巧得知今日秦家辦宴,他就沒急着加人,帶着私心來了。
沒想到能看到先前一幕,看來隻要衛子奢願意,此事難度不大。
衛子奢驚訝看着周藝舟,沒想到人是來找自己的。
周藝舟對他禮貌一笑。
但秦亥沒說話,兩人都不敢先開口。
空氣一點點沉寂。
就在兩人均以為秦亥不贊同的時候,秦亥開口了。
“你怎麼想。”
反應過來是在問自己,衛子奢露出笑臉,“能去更好的地方當然好。”
越正規的公司資源越好,相應的報酬也更多,誰會嫌賺錢少。
秦亥皺了皺眉,“就這麼急着把自己賣出去?”
翅膀硬了好飛出去是嗎?
衛子奢看他一言不合又不開心,雙手捏了捏他的肩膀,“有您在,誰敢買我~”
溫熱掌心搭上衛子奢右手背。
秦亥微微擡眸,對周藝舟道:“公事去找遊梓寅。”
“太好了,多謝。”
周藝舟抱着拳頭緩步後退,在他心中,秦亥再怎麼冷漠變化,大學對他伸出援手的身影始終占據一席之地。
等人離開,衛子奢推着秦亥繼續往外走。
走着走着,他突然想起剛剛的眼熟感,遂問道:“對了秦總,剛剛那是誰啊?”
“周藝舟,奇藝娛樂董事。”
衛子奢雙眼一亮,閃爍着八卦的光芒。
“原來是他啊!”
“你知道?”
“是啊是啊,我跟你說那天我起來……”
提起吃過的瓜,衛子奢小嘴一張一合,巴拉巴拉個不停,語調快樂得飛起。
秦亥默默聽着,嘴角微微上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