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門口準備關燈睡覺，劇組值夜班的工作人員急促的朦胧聲透過門縫底傳進來：
“趕快，關完所有攝像頭别忘了去把放在四樓的設備收起來。”
譚秋穎擡起的手一頓，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四樓隻住了衛子奢。
他們在幹什麼？
譚秋穎立在門口等了會兒，等到門外沒了動靜，把門打開。
正對她門口的攝像機已經停止工作，走廊上空無一人。
走廊沒有開主燈，側牆上的壁燈光線暖黃。
譚秋穎扶着冰涼的樓梯扶手，踩在地毯上腳步聲微。
她不知道一樓怎樣，但從二樓到三樓，兩層靜得仿佛被清空了一般。
“萬一看見不該看的東西，這世上讓人悄無聲息消失的辦法太多了。”譚秋穎一時萌生退意，就着往前的姿勢，在樓梯上後退幾步。
“秋穎，幹嘛呢。”
突來的問候，吓得她想要尖叫，大腦卻又在瞬間分别出是誰的聲音，隻短促地喊了一聲。
江淼三兩步站到與她平齊的台階上，“噓噓噓，噓——”
譚秋穎心有餘悸拍着胸口，“江導，這是在幹什麼，是有誰來了？”
江淼眼睛一亮，壓低聲音：“你聽到了？那正好，跟我一起去看看，你别說我一個人去還有點害怕。”
譚秋穎看他一把年紀還怕晚上一個人走，内心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
“你别想多了，我不是怕鬼，我是怕人！”江淼探着頭朝四樓望，看起來又期待又害怕。
譚秋穎好奇心更盛，到底是什麼人，比鬼還可怕。
兩人貓在樓底口，探出頭，一個朝走廊左邊看，一個朝走廊右邊看。
譚秋穎不解，“江導，真有人要上來的話，我們是不是應該看後面。”
江淼頭也不回盯着右邊走廊，笃定道：“不會，他們坐電梯。”
譚秋穎點頭，她第一天參觀時發現了，别墅走廊兩端盡頭有電梯。
不過，會從哪邊來呢？譚秋穎盯着看不清的盡頭出神。
江淼拍拍她，“來了來了。”
走廊上，兩個壯碩的男人并排而行，看樣子是保镖，譚秋穎伸着脖子想要看清楚保镖身後的人，卻突然被江淼扯着往下退了幾步。
譚秋穎被他拉得一陣踉跄，扶牆壁站穩時，視線仍留在樓上。
“江導，這是我們劇組，我們有必要這麼小心翼翼嗎？”
“你不懂，那是個瘋子。”
江淼看着越過樓梯口的輪椅影子，壓低聲音：“看一眼就行了，回去休息吧。”
譚秋穎還想詢問，但見到江淼凝重的表情，識趣的打住了好奇心，抱着比來時更甚的疑惑離開了。
四樓——
一扇門由外向内推開，走廊暖黃燈光照亮屋内黑暗，黑影沿着光芒蔓延，擠入一室安甯。
秦亥停在床前，看着床上睡容安詳的人，冷冷勾唇。
想他想得睡不着？
小騙子。
大床上，衛子奢一陣惡寒，仿佛感受到隐藏在黑暗中的捕食者，盯着他亮起了雙眼。
危險越來越近，衛子奢不安叮咛一聲，半夢半醒翻個身。
但翻過去，背後的窺視感更加強烈，如麥芒密密麻麻刺在脊背上，刺得他頭皮發麻。
衛子奢呼吸一頓，猛地睜開眼，他可以肯定，房間裡除了他，還有另一個人存在！
這是他長久一個人宅在屋内鍛煉出的對其它活物的敏銳感知，這份敏銳曾在他熬夜時幫他找到了躲藏在床底下的蛇，避免了有可能會遇到的危險。
藏在枕頭底下的手無聲攥醒，衛子奢等了等，沒等到任何動靜，不由思考是不是劇組新節目，半夜整蠱之類的。
他哼唧幾聲，舒展雙腿，做出即将醒來的動靜，可身後之人還是無所作為。
他伸出隻手搭在被子外，隻等身後的人有所動作好方便第一時間掀開被子起身離開原處。
但随着身後之人動作，他又不免懷疑起來，隻因那道聲音太熟悉，好像是輪椅滾動的聲音。
不可能，是做夢吧，是幻聽吧……
輪椅繞到床尾，衛子奢心念一動，閉眼裝睡。
不多久，他感到一隻溫熱的手抓着他手腕提起，塞進了被子裡。
衛子奢藏在枕頭下的唇角勾起，擡手一揚，又把手伸出來搭在了被子上。
“衛子奢——”
略含警告的聲音砸下來。
衛子奢不知道自己哪裡露餡了，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對上秦亥視線，張口就來——
“秦總？真好，我又夢到您了。”
“又？”秦亥垂首盯着他，想看他能裝到什麼地步。
“是啊，又夢到您了。”
衛子奢枕在枕頭上，嘴裡嘟囔着，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悄悄擰了把大腿，嘶～會痛，不是夢。
确定真實後，衛子奢反倒希望這是場夢。
誰能告訴他！秦亥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衛子奢頂着被子蛄蛹到床邊，想着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個人……
算了，反派的心思不要猜。
他把下巴搭在秦亥手背上，睡眼朦胧：“本來，我想您想得睡不着覺，但是一想到睡着了能在夢裡見到您，所以我就睡着了，您不會怪我吧。”
睡眠被打斷，衛子奢困得不行，但該有的求生意識絲毫不受影響。
等了半天沒有任何回應，衛子奢淺打個哈欠，臉一歪，就着秦亥手背做枕頭枕住，閉上眼。
“您不說話，我就當您不生氣……”
秦亥拎起後頸，将他腦袋放回枕頭上。
“困就睡。”
衛子奢找個舒服姿勢，輕嗯一聲，還沒想明白秦亥為什麼經常半夜不睡覺，就失去了意識。
他再醒來，天已經亮了，幾隻鳥兒在陽台叽叽喳喳跳來跳去，偶爾啄得玻璃笃笃響。
屋内連人帶輪椅不見蹤迹，衛子奢茫然轉着腦袋，分不清昨晚的記憶是夢境還是現實。
受網友打擊和晚上模糊記憶影響，衛子奢白天一天都沒怎麼鬧騰。
江淼難得松口氣，還以為人是晚上累着了，他貼心的調整任務，把本該在最後一天的輕松會談安排到今晚直播。
就在衆人和和氣氣拉家常時，譚秋穎突然一臉認真地問衛子奢：“衛子奢，你不怕嗎？”
衛子奢一愣，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我要怕什麼？”
“你和那位秦總的事情，你就那麼直接的說出來，不怕嗎？”
譚秋穎說完，好似挪開了壓在身上的石頭，明顯松了口氣。
本來守着後台數據樂呵的江淼笑容一僵，手忙腳亂給譚秋穎打手勢，别說了，快别說了。
譚秋穎卻别開眼，繼續說出心中發酵已久的疑惑：“面對大衆公開，你不怕他生氣？不怕身邊人看你異樣的眼光？不怕網上的輿論？”
江淼簡直想一頭撞在攝像機上，本以為衛子奢今天安分就萬事大吉了，沒想到竟然還有個深藏不露的大BOSS。
偏偏節目又是直播，不能剪輯，除非他直接關閉，可這樣一來，節目風評就完了。
江淼看着後台上升的數據，再看看衛子奢……
說實話，他也有些好奇。
面對譚秋穎直白的詢問，場上全部目光都聚焦到了衛子奢身上。
衛子奢握拳抵在嘴邊擋住面部表情，陷入深思。
他怕嗎？
他怕啊！他怕得要死好不好，但他不能說，說了死的更快。
要知道，他現在活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靠他不要face撒潑打滾撒嬌耍賴求來的。
這樣想想，真是悲催啊，其中的滋味他隻可深埋于心，獨自消解。
一旦面對外界質疑……
衛子奢笑笑，開始給他們灌輸雞湯：“為什麼要怕？這是我的人生，我知道自己内心就好了。”
他對着鏡頭，感覺自己的演技已經堪比真正的演員：“又沒有違法犯紀，隻是喜歡一個人，難道不可以嗎？”
“至于世俗什麼的，我隻想說，凡事，問心無愧就好了。”
問心無愧？
“喜歡？”
看着屏幕裡深情款款的人，秦亥将兩個字嚼碎咽下，輕呵嗤笑。
小騙子還在胡說八道：“你說我是喜歡錢，可秦總恰好有的是錢，難道我們這不算是一種天作之合？”
這點倒是沒有錯，秦亥點頭，眼中愉悅稍縱即逝，化作寒氣遍布，記下暗含敵意質問他的人。
齊悠？好像有些耳熟，不過不要緊，很快就不重要了。
…………
經過幾天緊張又刺激的拍攝，江淼不得不承認——
他不是幹導演的料！
“還是回家繼承家業吧。”
他站在近千平的草坪邊緣，一百八十度望天，惆怅。
“江導，衛哥，拜拜。”
阮棠輕拖着行李箱，與衆人揮手告别。
“走吧，都走吧。”
江淼随便揮了揮手，頭也不低地繼續望着天，目送着他的夢想遠去。
衛子奢在等他的王牌飛行員王哥來接他，這次他特地囑咐了對方低調，當個金牌司機就行。
他将送阮棠輕送到來接他的車前。
“小棠拜拜，下次你發新歌記得通知我。”
七天的革命友誼，兩人成功加上了綠泡泡好友，衛子奢抽空搜索聽了幾首阮棠輕唱的歌，嚯，真對得起網友給他取的小百靈鳥外号。
“拜拜衛哥，有新歌我一定第一個告訴你。”
阮棠輕揮着手，依依不舍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