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隆三年八月庚寅,昭成皇後慕容氏,坐通敵、弑君、謀儲三罪,廢為庶人。其弟鎮國大将軍慕容铮同誅。帝诏:慕容氏女七歲以上皆沒入掖庭,男子十六斬于東市。”
西梁這場政變的結局正式傳到大晟百姓耳中時,變成茶餘飯後閑談時,已是十月初。
這兩個月,京城一如既往地熱鬧,畢竟天子腳下,盡是紫衣權貴,最不缺的就是新鮮事。
晟帝一向勤勉,通常卯時已經開始朝會,深秋日短夜長,百官下朝時日頭剛出來不久。
傅安歌着一身绯色官袍,下擺掠過太極殿前已有些磨損的雕磚。
晨霧未散,檐角銅鈴在風中輕顫,三三兩兩的官員聚在一起說着什麼,傅安歌隻身走着,這是她就任京兆府尹的第三十二個清晨。
"小傅大人留步。"
傅安歌駐足回首,隻見一位須發皆白的老臣追上來, "聽聞秦王殿下身體不适,老夫府上倒有株百年老參......"
傅安歌唇角卻勾起恰到好處的弧度:"杜太傅有心了。"
内心卻輕嗤,若真有心哪會在這散朝時大喇喇就問出口,分明是有人終于按捺不住,讓這老狐狸來仗着太傅的身份來打聽打聽。
"殿下不過是沙場多年,箭瘡作痛,靜養些時日便好。下官衙門還有事,先行告退。"
說罷傅安歌躬身一揖,也不管身後或明目張膽或小心打量的目光轉身離去。
太傅杜允清面色沉沉,他在晟帝未即位時便做太子傅,晟帝一向對他極為尊敬,多年無人敢在他面前這般無禮了。
“實在猖狂。”說這話的人恭敬地扶着杜老太傅,身着親王服侍,卻正是今日重得聖心的景王。
此前景王與周貴妃突然失寵,所有人都以為母子二人再難起複。如今随着秦王稱病數月,景王卻又重新得到了陛下的寵愛,已于三日前恢複了王爵。
後宮之中景王生母雖然仍未複貴妃之位,卻也聽聞近日頗得盛寵,陛下頻頻召幸。
景王殿下一向孝順,下朝後便去了周嫔宮中給母妃請安。
周嫔如今又恢複了往日的容光煥發。雖然陛下仍未複她貴妃之位,但心卻已經回來了。
屏退了左右,隻留下跟随在身邊多年的大宮女銀心,周明珠半靠在貴妃榻上,聽景王講了遍杜太傅對傅安歌的試探。
“哦?看樣子蕭承川怕不是真的命不久矣了。”周明珠紅唇輕啟,卻滿是惡毒。
“兒臣與諸位先生也覺得,秦王府數月稱病不出,雖然對外隻說舊傷複發,卻拒絕一切探望,怕是已經積重難返,如今不過強撐罷了。”景王已經難掩喜色。
“況且”,說到此處,哪怕四周并無旁人景王還是略壓低了些聲音,“況且當初那毒的功效,母妃也是見過的……”
周明珠聞言冷笑,心中的擔憂卻也放了下來,又恨恨道:
“隻可惜那杜知言,好不容易才拿到他的把柄,馬上就能為我們所用。誰知卻是個眼皮子淺的,收受外放官員賄賂。”
“誰知他做了那麼多年京兆府尹,手段還如此簡陋,收個小官賄賂而已,竟也能被禦史台的人拿住了把柄。”
提及此事景王也是憤憤,卻不是厭惡那杜知言貪污,收個外放官員孝敬而已,景王府手下收的多了,他隻覺得杜知言實在不夠當心。
“父皇一怒之下将其下了诏獄,倒是便宜了那傅安歌。”
“不知道她給你父皇灌了什麼迷魂湯……”
而無論周嫔宮中有多少大逆不道之言,大宮女銀心隻是站在那裡,像一個燈架,沉默不語,絕不多言。也正因如此,周明珠這些年才格外信重她。
而被周明珠與景王母子二人暗恨着的傅安歌,走在去京兆府衙門的路上,感受着深秋早上濕冷的空氣,撚了撚指尖晨霧帶來的濕意,又想起了剛回京那日。
那日宋管家一出來,她心裡就是一沉。
剛一進了秦王府,便忍不住開口問:“殿下在忙什麼?”
倘若不是被事情絆住腳,以蕭承川的性子絕對不會隻讓宋管家出來迎她,而若不是被事情絆住了腳,那就隻能是他沒有辦法出來。
傅安歌不想去推測這個更壞的結果。
然而她眼睜睜看着宋管家再也維持不住在外人面前的鎮定,滿臉擔憂與焦急道:“殿下已經昏睡兩日了。”
傅安歌腳下越走越快,最後已經是不自覺的跑了起來,守在院子裡的都是王府親衛,秦王的心腹,看見是她自覺讓路。
傅安歌推開門三步并作兩步走到架子床邊,隻看到蕭承川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地躺在床上,呼吸微弱幾近于無,錦被壓在他身上,比當日她救下他是似乎還要來虛弱幾分。
傅安歌心中陡然生了幾分膽怯,生怕走上前會發現眼前人已經沒了呼吸。
深吸了一口氣,她還是向前邁了一步,坐到床榻上,伸到錦被下去摸蕭承川的脈搏,卻摸了一手的紗布,還滲着血,黏膩的血。
宋管家終于趕了上來,看到二人的樣子也是忍不住紅了眼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