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安歌臉色更冷:“趙大人,幹卿底事?”她這回心中是真的厭煩,不到半日時間,她隻交代了府中幾人此行之事,趙泊安又是哪裡來了消息?心中歎了口氣,時間還是太倉促,讓府裡混進了不該進的人。
趙泊安此刻心裡也起了怨怪:為什麼她不能多理解理解自己的難處?為什麼她不能像以前那樣溫和柔順?隻是暫時和離而已,以後他會想辦法彌補她的。
但他更知道此時如果将這些怨怪之言說出來,馬上的人隻怕更不願意同他交談了,因此強忍着火氣勸道:“安歌,我是在關心你,戰場多麼兇險,你一個女人去了又能做什麼,乖乖留在京城做你的郡主不好嗎?”
聽到這些話,傅安歌反倒不氣了,她看着馬下即便生氣也不改所謂“君子翩翩”的趙泊安,語似憐憫:
“趙泊安,我現在非常慶幸。”
趙泊安看着面色溫柔的傅安歌,直覺接下來的話自己不會想聽到,但他什麼都阻止不了,聲音仍舊傳入耳中。
“慶幸在發現你的本性之前,我們已毫無關系。”
趙泊安攥緊了拳頭,指甲幾乎嵌進肉裡,但他覺得還是心更痛,他不明白為什麼她一定要這麼固執,他陰沉了臉色,口不擇言道:“你就那麼在乎蕭承川嗎?”
傅安歌冷笑一聲,覺得實在沒有再搭理他的必要,一夾馬肚,便将人甩在了身後。她以前還覺得趙泊安才華、人品确實稱得上位君子,也對得起京城盛名,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自己隻看到他修飾于人前的一面。說來也可笑,“至親至疏夫妻”[3],不外如是。
趙泊安陰沉着臉看着騎馬遠去的人,心裡更認定了傅安歌是因為蕭承川才昏了頭非要出征。拂袖轉身回了馬車,貼身長随看他面色不虞,不敢多問。
過了半晌,一隻手伸出,蒼白如玉,遞給馬車旁的心腹一封信,車内人的聲音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溫和:“送去老地方,就說我同意了。”
“是,公子。”心腹領命而去。
***
大軍開拔,旌旗獵獵,站在高牆上望去,蜿蜒如一條黑色巨龍。
晟帝雙手撐在城牆上,舉目望去。因為經常熬夜批閱奏折,他的眼神前幾年已不太好,隔着這麼遠并不能看到想看的身影;但他看到了自己手上的褶皺,良久,不語。
傅安歌身着銀色盔甲,與柳乘風并列而行。泛着冷光的頭盔下,她一雙眼眸中閃着堅毅與無畏。
此次與北垣之戰,朝野極為重視。天子不僅命秦王率軍出征,還命令原本駐紮在越城的荊朗荊将軍領兵援助,但越州自身的布防也極為重要,能動的人手有限。也因此,大軍一路上都不敢懈怠,當深夜休息時,便沉默地原地駐紮,以恢複體力,保證第二日的行軍。
傅安歌也坐在一棵樹下,倚着大樹阖眼休息。沙沙的腳步聲傳來,似乎有人遮住了月光,然後在她旁邊坐下,是熟悉的氣息。
“還受得住嗎?”
傅安歌睜開眼,扭頭看向蕭承川,苦笑了一下道:“看來我還是高估了自己。”
決定要出征時,她就做好了吃苦的準備,隻是到底二十幾年養尊處優,并未接受過什麼專業訓練,身體還是有些難熬。
“實在不行,不必勉強。”蕭承川道。
作為蕭承川,他關心她的身體;作為一軍主帥,他不會以權謀私帶拖後腿的人上前線,這是對戰士性命的不尊重。
傅安歌點點頭道:“我有數。”她不是無理取鬧的人,隻是身體辛苦了些,卻不至于撐不下去,她去是為救人,可不是為了病殃殃拖後腿。
蕭承川沒再說什麼,從懷裡取出一瓶藥遞給傅安歌:“晚上灑在附近,可以驅蟲。”
身後接過藥瓶,傅安歌打開來放在鼻下嗅了嗅,并不是常見的驅蟲藥,好奇道:“這是軍中特制的嗎?”
蕭承川搖頭:“是某次在迤州打仗,當地人送的,不知成分,比普通驅蟲藥效果好些。”不過他用了兩次就收在了倉庫,後來便忘了,這次才忽然想起又專門讓宋叔翻出來。
傅安歌自然不知這些内情,但仍是莞爾一笑道:“怪不得,早就聽聞迤州的醫藥之術極為獨特,希望有一日能去見識見識。多謝了。”
東西送到,蕭承川也不再多留,畢竟明日還要早起行軍,隻道:“早些休息吧。”便起身離開了。
傅安歌轉着手中頗有迤州特色的藥瓶,望着蕭承川漸漸溶于夜色的背影微微出神,她想這就是蕭承川:明明身居高位,明明并不支持她的決定,卻不會憑借權力強行自顧自的命令她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