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十點,宋清掀開遮光眼罩一角。
鄰座聲音低冷,與空乘對話:“……倒杯即可,謝謝。”
宋清感覺奇妙。“不是吧,”他朝對方點了點腕表,一支考究的腕表在冷光燈下泛銀,“現在早晨十點,你飲酒?”
對方沒有看他:“四個小時,我要入睡。”
“我以為你不需要睡眠。”宋清玩笑:“去年在巴塞羅那處理展會,你一周沒有睡覺,精神矍铄。”
高級的成語,但使用完全錯誤。“效率比時常重要,”對方終于看他,“那一周你保持每天八小時睡眠,去到倫敦還是到高壓氧艙買覺。”
宋清微愣,他感覺眼前這個人比平常尖銳。
“Chan,你不對勁。”空乘這時拿來一支白雪香槟,瓶身上标注年份2006,宋清掃了一眼:“哦,我知道了,原來你失眠。”
裴子骞并不想繼續同他費舌,接過空乘手中的酒杯後道謝。
宋清的嘴卻不容易停:“怎麼回事,是昨晚的actor?還是陳久玥?等等,你不會被陳久玥撞到和actor……”
“不如想想你手下那批工程師什麼時候能交出一份答卷。”裴子骞說:“下周我回德國,如若撤資,勿謂言之不預。”
宋清于是确定,這個人今天真的尖銳。
“你說話像匕首,”他道,“你的項目已經在測試動态适配環節,為了它我甚至自學動物行為學,你卻連一點八卦機會都不給?”
裴子骞放下酒杯。這是他要發表觀點前的開場動作,即手上不拿任何物品。上一次宋清見到這個開場還是在半年前的戰略會議上,裴子骞首次拿出一份提案書提出發展國内市場。宋清了解到,國内高端智能制造行業首屈一指的鵬遠集團有意與裴子骞簽訂對賭合約,直到那時,他才将鵬遠科技在極少場合被使用的中文名,與那個龐大的商業帝國聯系起來。
果然,裴子骞開口。
“去年柏林,你告訴我邂逅一位亞裔模特,相處一周後對方半夜帶着你的三千歐元離開,卻丢下三萬歐元的錢夾,你原本笑着當成玩笑話對我講,飲過三杯酒後表情卻變成哭。從那之後我牢記兩個道理,第一,談八卦不要喝酒。第二,不要談八卦。”
舊事重提,宋清臉上挂不住:“第二個道理從哪裡得出?”
裴子骞說:“從你現在的臉色。”
宋清說:“我服。”
他恹恹扯下眼罩,發誓不再和這把淬毒匕首多說一句。
今日這場飛行長達四小時,他們将從首都飛向西南省第二市,并在當地停留一周時間。宋清知道今晚一定會有飯局,如若在飛機上就把裴子骞惹到,到時可沒人替他找來白水替酒。
回想起來,與裴子骞相識之初,他們二人好像就在飲酒。
那時宋清在巴黎求學,導師是法國人工智能教父派系學者,春假一周,他剛和女友分手,就到慕尼黑參加一場工業博覽會。
會上他在一個本地大學展位上盯着一個天空圓球看了好久。那個圓球通過識别面部表情來分析心情,從而變換天空顔色、湛藍的天空令他想起自己初戀,天空于是變灰,飄零小雨。展會結束後,他找了一家酒館消愁。
在那裡,他遇見了裴子骞。
對方當時的樣子算不上潇灑,不知已經飲過幾杯,脖子下還挂着白天展會的參會證,上面有他的姓名以及展位。宋清記憶很好,立即認出他的名字就寫在那顆天空圓球下方。
攀談幾句,對方給他講了一件私事,那時宋清還不知道,能讓這個人主動談論私事的時機,有且僅有當下這一次。
“你說你見過我的天空球。”裴子骞說:“怎麼樣,它是否是藍色的?”
宋清說:“我心情不是很好,它就在下雨。”
裴子骞聞言輕笑:“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