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酒館的背景音樂是節奏藍調,宋清就見他跟着音樂晃動了幾下手指,喝下一口尼格羅尼,緊接着兀自言說:
“今天我還未見過它的藍色。其實它很好看,顔色數據是我從中國西南省采集來。或許你有聽說過,有一個中國成語叫做蜀犬吠日,意思是西南省很難放晴,少見的碧空如洗情況便會引得狗吠。今天白天我查看過那裡的天氣情況,陰有小雨,是不是很像我們的心情?當初采集數據的時候就有人建議我,世界上的晴天恒河沙數,我不應該固守這麼一個地方,我想他們并不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越難得的東西越可貴,況且我又不止想要一個晴天,我是想要一片藍,隻要那一片。”
那天之後,宋清很長一段都把裴子骞當成一個可以與自己匹敵的情種。對一片藍色天空都能如此固守的人,如果戀愛,想必萬難也不放手。
可創業初期,裴子骞身體力行告訴他,一切想錯。
裴子骞外形條件相當不錯,初見第二天見過對方酒醒後正常的樣子,宋清還想問他是不是在國内出演過什麼角色,否則眉眼之間怎麼會令他想起許多電影封面眼神深邃的男主角。尤其是宋清與他同行時,對方穿上一襲黑色柴斯特大衣,路上總會有女孩甚至男孩回身的目光。
既俊逸又多金,這樣的條件天然擁有大學校園裡最百分之一頂尖的擇偶權,但認識兩年直到畢業,宋清都未見過他戀愛。
中途有次例外。
某一次,一位女生找到他們當時的工作室,用德語稱是裴子骞的大學同學。他們工作室的位置其實就挂在官網上,但極少有人到這個地方來尋裴子骞,宋清當時心想難道鐵樹終于将要開花。
這位女生與裴子骞同校,一張小臉巴掌可蓋,五官精細,尤其聲音十分清潤動聽。宋清就說,他不在,我給他打個電話。
宋清那時也是跑了一天代碼,腦袋遲鈍,如若這位女孩真的與裴子骞相熟,那麼怎麼會輪到他來給對方打去電話?不過他的嘴一向沒門,什麼話張口就來,裴子骞那邊剛傳來一句Hallo,他就用中文說:“大佬,你女友殺上門。”
裴子骞還沒說話,那位女生倒先皺眉,回以中文:“什麼女友?什麼又叫殺上門?”
宋清這才知道自己弄錯,于是隻能賠錯地請對方坐,拿出自己上午剛剛買來的扭結面包,又泡了一壺咖啡款待。咖啡剛好,裴子骞就到工作室,宋清聽到女孩看着自己說:“你的合作夥伴并不是很靠譜。”
裴子骞少見地笑了:“陳玖月,他聽得懂。”
女孩沒在意:“我知道,聽不懂我就不會說。”
說完她便走。隻剩兩人後,宋清以資方顧問審問産品受衆群體的語氣審問裴子骞,這位姑娘究竟是誰。裴子骞回答得很平常,學校的同學。
宋清明白裴子骞說是同學,那就真的隻會是同學。于是他問:“那我可以追嗎?”
裴子骞從顯示器後看他一眼,表情有些難以言明。
“你應該征求她的意見。”
最後宋清還真想過一陣要不要追求陳久玥,這樣潑辣搞怪的個性他一向喜歡,但直到某次了解到對方就是著名台企陳氏藥業千金後,才終于明白裴子骞當時那難以言明的表情原來是六個大字。即,你在異想天開。
所以過去很長一段時間裡,宋清真的以為裴子骞和陳久玥沒有什麼。
即使他們似乎經常一起出現在學校食堂、咖啡廳、圖書館,但宋清想既然裴子骞說是同學,就代表絕對沒有變質的可能。直到三個月前,宋清跟随裴子骞回國前夕,提前到香港探親,意外聽得家族中有人餐桌八卦,說首都的鵬遠大公子與陳氏藥業千金可能訂婚。
宋清一開始當玩笑看,畢竟兩個人确實走得近,生出傳聞不是沒可能。但裴子骞此人宋清再清楚不過,與其說他不會與陳久玥戀愛,不如說他對女性根本沒有興趣,陳久玥也非傀儡公主,絕不可能在婚姻上妥協商業利益。
可這天的第二天,宋清收到公關部抄送來的一份文件。
文件内容涵蓋所有能代表鵬遠科技門面的高層感情信息,涉及輿情監控,需要他确認。他漫不經心打開,本來是想看看自己那一欄會是誰的名字,視線劃過第一行後卻愣了一下,接着返回——
裴子骞一欄,陳久玥的名字赫然其上。
宋清當即給裴子骞call去電話,想要批判他這種隐瞞兄弟的行為違反天理。
對方那邊還在德國,時差七個小時,正值淩晨三點,接起電話聽他噼裡啪啦一頓三語混雜的追問,隻歎了口氣,說:“以前讓你談合約都覺得還好,現在我真的害怕公司被騙。”
話外音就差言明,但直到挂斷電話後宋清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完全沒有問到重點。他應該問的不是“你居然和陳久玥在戀愛?”,而是,“那份表格裡為什麼會有陳久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