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又是腳步聲,像是有人在從後往前走,将卷子輕輕放在了講台上。
有人已經交卷了!
不僅如此,還有紙張翻動聲、沙沙寫字聲、時鐘滴答聲、咳嗽聲、竊竊私語聲……别人都寫得好快、寫得好順,好像隻有他,到這個時候才如夢初醒、無從下筆……
而且為什麼有人在翻面兒?背面居然也有題嗎!
“時間還有五分鐘。”
就在此時,前方又一道冰冷女聲響起。
謝博德心頭大震,擦答案的力道一個沒控制住,嗤拉一聲,直接将桌上的卷子扯成了兩半!
完蛋——他幾乎本能地想要驚叫出聲,脫手的鉛筆哒地掉在地上,發出清脆聲響。
清脆得像是有人在耳邊打了個響指。整個教室,忽又安靜下來。
沒有翻動試卷的聲音、沒有其他人的答題聲、也沒有走動的聲響。
一片死寂。
像是明白了什麼,他用力咽了口唾沫。借着撿筆的動作,彎下腰去,悄悄向四周張望。
周圍的桌下都是空蕩蕩的。整個教室都是空的。
就連那個煩了他無數次的監考老師,也沒有看到。
從頭到尾,坐在這裡答題的,隻有他一個人。
“……”
方才那幾乎要将他吞沒的巨大無助感終于退去,某種刺骨的寒意卻後知後覺地順着背脊爬上。
他不想再待在這兒了。一刻都不想多待了。
話雖如此,但題還是要寫完的。萬一能通關呢?
懷着這樣的想法,謝博德草草将被扯開的卷子拼好,幾乎是囫囵吞棗地寫着後面的題。以最正常的思路寫滿五十道,立刻把卷子放在了講台上。
站在講台前他才發現,教室門不知何時已經緊緊關閉。好在就在他交卷後沒多久,那門又打開了——同時打開的,還有位于講台上的小方盒子。
被判定通關的玩家,可以從裡面獲得一張小紅花獎券。
所以……他寫的其實是對的?那方才那一出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博德沒忍住在心裡罵了句,随手從小方盒裡摸出張紙條,仔細一看,上面隻寫着四個字,“祝您平安”。
也不知道是幹嘛用的,他也懶得管,匆匆一揣,便迫不及待地走了,跑得那叫一個快。
*
同一時間。
志學樓·六樓拐角處。
無人在意的角落,一道扭曲的身影緩緩浮現。
瞧着像是個成年男性,脖子卻比尋常人要長許多。左腳處沒有腳掌,因此走起路來一跛一跛。
身上披着一件厚風衣,臉上戴着口罩,很怕被人發現似的,走路時還不住東張西望。
他熟練地往前走,顯然是往601去的。隻是和謝博德離開的方向剛好相反,所以根本沒看到他——等他終于挪到教室門口時,裡面已然空無一人。
哦,嚴格來說,空無一玩家。
他眨了眨眼,伸長脖子,小心翼翼從門口往裡看。從他的角度,剛好能看到教室前方的角落處,一個模樣清秀的女生正蹲在那兒,左手像是攥着什麼東西,右手則提着一個玻璃瓶子。
玻璃瓶子裡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
那女生怔怔盯着那瓶子,看上去很郁悶的樣子。
嘶,太慘了,顆粒無收啊……
換他他也郁悶。
長脖子男人默默想着,咳了一聲,擡手輕輕敲了敲門。
“小妹兒、小妹兒。”他輕聲叫着那個蹲在牆角的女生,時不時看一眼周圍,很警覺的模樣,見那女生看過來,忙沖她招手。
“要道具不?”他神秘兮兮地說着,嘩一下拉開風衣,隻見裡面滿滿當當的、全是五顔六色的小紙盒。
“這個,我家boss自己做的怪談特效道具,幻覺小火柴,可好用了。可以指定玩家的,劃拉一下就是一次幻覺。一根讓人人畜不分、兩根讓人美夢成真、三根讓人太奶飛升——兩顆骨子一盒,要不來盒試試?”
他見那女生嘴角繃得緊緊的,似乎真的很不開心,琢磨了一下,還特意送了個優惠:
“這樣吧,我看你這邊經營實在困難,給你打個折,體驗價一顆骨子一盒,用得好你下次再來買,我還給你優惠,怎麼樣——”
話未說完,忽見那女生騰地站了起來。
長脖男人被唬得一頓。眼見對方哒哒哒地直沖自己走來,又趕緊沖她比劃噤聲的手勢:
“不是不是,妹子你小點聲,别讓這邊的怪聽見——”
一般參展活動都是不許客場團隊私下賣東西的。要是被發現,他可是會被拉黑的!搞不好還會被打一頓丢出去……
但他能怎麼辦?這年頭玩家人手一副愚善眼鏡,有的更是武裝到牙齒,出一次怪談的攤,沒準兒還得賠上場地維修費,還不如直接偷偷賣貨來錢來得快……
正思索間,卻見走到面前的女生忽然擡手,直直将自己的左手遞了過來。
男人這才看清,那一直被她攥在手裡的,原來是個黑色的小人。
不到巴掌大小,垂着腦袋,沒精打采。右胳膊軟軟垂下來,仔細一看,右臂和身體之間,似乎還有道白色的縫。
“诶喲。”長脖男人沒忍住叫了出來,“小東西怎麼了這是?”
“被人當卷子撕了。”女生言簡意赅,“麻煩您替我照顧一下,我很快就回來。不用多費事,注意别讓它胳膊又掉下來就行。”
“?我嗎?”長脖男人又是一愣,“可我還有事……”
“我會付錢的。這是定金。”女生說着,伸手往兜裡一掏,摸出一把驚懼骨子,直接塞到了他手裡。
“你好好照顧,我回來付尾款。”
長脖男人:“……”
一共,嗯,二十顆骨子,相當于十盒火柴……
“請放心。”他擺正臉色,“從現在起,它就是我太奶。”
“它沒性别。”女生淡淡說了句,轉身又從講台上拿了張空白卷子,擡腳就往外跑。
“诶,不是,等等。”長脖男人一想不對,趕緊又叫住女生,“那太奶……不是,您要去哪兒啊?還回來幹活嗎?”
“去做個用戶調研。不用擔心,很快回來。”白桅頭也不回,将手裡卷子一團,皺起的紙張轉眼便還原成另一個黑色小人,啪嗒一下,緊緊抱住她的手腕。
說話間,人已快步朝着謝博德離開的方向趕去,不過轉眼,便不見蹤影,隻餘尾音,仍在空中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