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蕩的教室内,一片寂靜。
靜到謝博德幾乎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黑闆上“請勿東張西望”的規則牢牢刻在腦海,讓他連轉一下脖子的勇氣都沒有;視線裡,唯有那隻青白的手,不緊不慢地點了又點,而後緩緩移開。
來自身後的歎息稍縱即逝,被人盯着的感覺卻遲遲沒有消退。謝博德幾乎本能地僵直着身體,直到身旁再次響起有節奏的腳步聲,才如夢初醒似地趕緊又讀了一遍題目。
小風的班級裡有69人,今天學校組織36人去掃墓,請問班裡還剩下___人?
……啊。
謝博德一怔。
他這才發現,這題自己還真算錯了。69減36,他看岔了,寫成了36。
還好用來答題的是鉛筆,尾端還自帶一塊橡皮。
他趕緊把錯誤的答案擦了,重新填了一個上去。暗自松了口氣。
……誰想,才剛填完沒多久,那輕輕的腳步聲又停在了自己身後。
跟着又是一聲歎息。
已經往後又寫了好幾道題的謝博德:“……”
不是,幾個意思?他又哪道題錯了??
謝博德再次僵住。
淡淡的自我懷疑緩緩爬上心頭,偏偏這回那位“監考老師”隻管歎氣,根本沒伸手。隻在旁邊靜靜站了一會兒,又走了。
整個教室就自己一個人,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巡個什麼勁。
謝博德遲疑一下,還是決定把前面幾道題都好好再看一遍——不過因為一遍下來并未看出任何問題,所以他實際上看了三遍。
反複驗算,确定無誤,正要安心繼續往下寫。腳步聲卻又來了。
被注視的感覺也回來了。
這回倒沒再聽到歎氣,而是一聲很輕很輕的、像是想要說什麼又硬是吞回去的微妙感歎聲——緊跟着,那隻青白手又出現了。
趴在卷子上,對着其中一道題點了點,又飛快收回去。
問題是,它指着的,仍是之前那道小風掃墓的題。
……
于是謝博德更迷茫了。
69減36,是等于33沒錯吧?沒錯吧?
難不成是寫得太潦草,看不出來?
心頭湧起一陣古怪,像是一塊大石懸在半空中晃悠。謝博德抿緊嘴角,自覺把改好的答案擦了,又重寫一遍。
然而寫完,那隻手卻又來了。
指尖輕動,點的依舊是那個位置。
謝博德:…………
可、可能是擦了兩遍,字迹糊了?
他不确定地想着,把卷子又擦一遍,在旁邊幹淨的地方寫下答案。
筆尖還沒擡起來,青白的指尖便又落下了。
這裡這裡這裡——再仔細看看!
指尖點了又點,像是無聲的催促。
謝博德這回是真有些繃不住了。
不是,那你倒是說明白我到底哪兒錯了啊!我都寫得這麼清楚了33、33、33——到底哪裡錯了!
今天就是天王老子來了,69減36它也等于33——
“哒哒。”
火氣才剛才竄上頭,那隻青白的手卻又伸過來了。
對于卷子上已經被重寫了好幾次的“33”,不緊不慢地又點了點。
謝博德:“……”
剛剛竄上的火氣,倏然涼了下去。
……不對勁。他想。
絕對不對勁。
這隻手到底想表達什麼?
他現在已經答了有十幾道題了,它又為什麼總指着這道題反複強調?
難道,真有什麼被他忽略的?
謝博德越想越覺得奇怪,忍不住又讀一遍題目,心中忽又一動。
仔細一想,還真的有點怪。現在小孩那麼少,一個班裡,真的能有69人?
而且,為什麼好端端的,要組織學生去掃墓?為什麼又隻有36人去掃墓?這種活動不該是全班一起行動的嗎,剩下那33個人為什麼不去?
莫非是……去不了嗎?
像是終于明白了什麼,他後背倏然一片冷汗。慌忙擡手将答案再次擦掉,小心翼翼地往上面寫了一個零。
……寫下的刹那,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仿佛聽到身後那東西倒吸了一口氣。
……?
又、又錯了?
謝博德的心再次懸了起來。
所以到底是哪裡……是他分析出錯了?還是說他又錯過了什麼暗示……
等等,這麼一說,好像确實——仔細一看,整張卷子裡,好像不止一道題,提到了小風?
一般出題不都用小明小紅甲乙丙什麼的嗎。為什麼是小風?
既然用的都是同一個人物,那是不是說明,這些題目之間也另有關聯?或許它們都是發生在一個人身上的事?那題目的排列順序是不是就代表着事件發生的時間線?可按照這個思路的話,小風他在第二題的時候就吃蘋果噎死了啊?
還是說,他需要自己另外捋出正确的時間線,再綜合所有的事件來推測正确的答案……
等等,好像還是不對——他憑什麼假定,小風就是一個活人呢?
種種猜測接二連三沖上腦海,原本覺得輕而易舉的小學生題目竟瞬間變得複雜又刺目。謝博德望着滿滿一紙的題目,一時居然不知如何下手,無意間擡了下眼,這才驚覺距離答題結束隻剩十分鐘,更是心髒猛地一跳,掌間都不覺滲出一層汗水……
偏偏這個時候,他清楚地聽到,自己的斜後方傳來了拎起紙張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