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禀之後，韶明珠蹑步走近内殿。殿内很靜，姜钰正埋頭寫字，兩側下首宮人默立，韶明珠進來也沒有出聲。

韶明珠輕輕把食盒放在姜钰手邊。

姜钰筆頓了頓，擡起頭來看韶明珠一眼，接着提筆批複奏疏。韶明珠見他不說話，以為他忙着沒空搭理自己，便低聲解釋了句：“這些點心是妾親手做的，殿下得空嘗嘗……妾先走了。”

她起身，又蹑手蹑腳地準備往殿外走。

“慢着。”

姜钰叫住她，頭也不擡道：“你過來，陪我說會兒話。”

韶明珠乖乖回去，跪坐在姜钰身側，“殿下想和妾說什麼？”

“你的琵琶是誰教你的？”

“……我娘。”

“你娘是什麼人？”

韶明珠垂下頭，在過往的時日裡，她隻要一提起自己的身世，必會遭人鄙夷。至今為止，這世上隻有一個人不在乎——便是永甯侯陸茂。韶明珠不知道，太子殿下聽了自己母親是歌女後，會作何反應？

“怎麼不說話？”

韶明珠閉了閉眼，硬着頭皮道：“妾的娘親是個歌女。妾自小也是在妓坊中長大的。”

她一口氣都說了出來，心中忽而有些破罐子破摔般的快感。

……

姜钰點點頭，“那你娘一定也長得好看。”

“......”

韶明珠沉默了。她沒想到姜钰會這樣說，隔了好一會兒才道：“……多謝殿下。”

姜钰忍俊不禁：“你謝我幹什麼？你娘要是不好看，怎麼生得出來這樣的女兒呢？我不過是說實話罷了。”

韶明珠不說話了，心中卻有些坦然暖意。

姜钰：“韶明珠，你為什麼在我面前總是這般拘束？”

到今天，韶明珠也終于敢實話實說了。她垂下眼，緩緩道：“……因為妾不知道殿下是個怎樣的人，總是害怕得罪殿下……”

“這樣啊。”姜钰擱下筆看着她，“我今日心情好，你不是不知道我是怎樣的人嗎？那我準你問我一個問題。”

韶明珠沉思一會兒，問：“……殿下，妾真的很像楊良娣麼？”

姜钰神色稍變，盯着她，忽而道：“不，一點兒都不像。她不似你這般謹慎，什麼事都敢做。你——”

“那殿下，你很喜歡她麼？”

韶明珠問這句話，剛出口便後悔了，可來不及收回，就聽姜钰自然而然答：“楊氏的兄長對我有恩，我既然受他臨終之托要照顧好他妹妹，自然一定做到。這一點，楊氏明白，我也明白，休要聽旁人多言。”

……

韶明珠微微詫異。

原來是這樣嗎？幾乎滿宮的人都說姜钰和楊氏恩愛有加，可姜钰卻說是報恩……韶明珠半信半疑。

“要說喜歡，也有一些吧。但她卻一點也不喜歡我。”想到這兒，姜钰笑了笑，也覺得有趣，“可見有些事是勉強不來的——我終究是愧對她和她兄長，沒能護好她。”

韶明珠實在好奇，見姜钰也沒有惱怒，便大着膽子接着問，“楊良娣她……是怎麼？”

姜钰目光平靜下來，他直視韶明珠，道：

“毒殺。”

韶明珠錯愕。

姜钰此時口吻已無波無瀾，可從他的話語中，依稀可見當年之盛怒。

“所以，從此我見不得宮中有這樣的事。陳氏下毒害你，我便容不下她——對了，聽說你今天去見了陳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