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林住處在東宮西側,韶明珠過去的時候,日頭已接近晌午。院子中間站着幾個掖庭來的宮人,手中拿着繩子,卻是面面相觑不敢動彈。
陳寶林站在檐下,緊緊握着一把剪子,剪子尖端對着喉嚨,眼中淚光閃爍。她頭發早就亂了,多日未曾梳洗,頭上往日耀眼的珠玉蕩然無存,青絲也散亂——她隻是緊張而絕望地盯着那幾個掖庭中人。
她早下定了決心。
今日就算是死在這兒,也斷不會從東宮離去。
如若到了掖庭,那便是生不如死……
韶明珠看着這一幕,緩步走進院子,在衆人詫異的目光中朝陳寶林走近。陳寶林一看見韶明珠,眼中絕望悲哀頓時化為前所未有的憤恨,她手中剪子調轉對向韶明珠,隻恨不得殺了她!
自己走到今日,就是因為這個賤人!
“你是不是覺得,你落到今天下場,都是因為我?”韶明珠忽然這樣問。
陳寶林怆然一笑,“沒錯。我下毒害你是不假,可你怎麼就沒死呢?你若是死了,我就不會走到今天……不是因為你是誰?!”
韶明珠默然片刻,又問:“我其實很想知道,我們到底有什麼深仇大恨,你非要殺了我不成?”
陳寶林手一抖,但很快又咬牙道:“你算一個什麼東西?入了東宮還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我就是看不慣你這副模樣!是,我是敗了,可不過是因為我運氣不好!要是上天眷顧我,你就不會活下來......”
一步,兩步。
韶明珠踩過青石闆磚,離陳寶林又近了些。她在她面前站定,緩緩問道:“你仔細想想,你真的有那麼恨我嗎?你給我下毒,究竟是因為恨透了我,還是因為有人挑唆?”
有人挑唆……
就那麼一瞬間,陳寶林心中慌亂無比,像是有什麼東西漸漸浮現出來。可她不願去抓住那個東西……她甯願那東西看不見摸不着,也不想去深思相信。
這時候,她聽見韶明珠輕聲問:“你仔細想想,是不是有人一直明裡暗裡撺掇你——那個人是誰,我們都清楚。”
“……你少在這裡挑撥離間……都是因為你.......”說到最後,陳寶林的尾音已經有些顫抖,握着剪子的手也漸漸不穩。
淚水從臉頰滑落,後悔、痛恨、不可置信。她目光渙散,茫茫然向後退了幾步,又皺起眉,“……姐姐說了會救我的,她說了會救我的!”
可為什麼直到今日,她也沒等來絲毫消息?
韶明珠開口,點醒了她:“她答應來救你,可也是她在殿下面前告發了你。”
……
陳寶林隻比白如歡晚半年入東宮,自從入了宮,白如歡便待她不錯。陳寶林家中有個姐姐,在家的時候,她最親近姐姐,等到入了東宮,便把白如歡當作自己的姐姐來對待,事事同仇敵忾,但凡白如歡受什麼委屈,她都是第一個替她出頭的。
……卻沒想到,原來在白如歡心裡,她什麼都不是。
陳寶林笑起來,眼淚卻也滾滾而落,“原來是這樣啊,虧我還在等……還在等她的消息。”
恐懼和陷入絕境的崩潰複又襲來,陳寶林忽然撐不住,向後跌落在地上,喃喃道:“我不要去掖庭……不要去掖庭!我……”
她看向韶明珠,幾乎連滾帶爬上來,一把抓住韶明珠衣角,“我求你,你去和殿下說一說,讓他不要這麼絕情!.....。求他饒過我一次……我求求你!求求你!”
……
韶明珠看着她。
她看着她在絕境之中崩潰哭泣,不顧尊嚴體面,哀号求生。
可她心中,哪怕一絲一毫快感也無——反而有些難受。
掖庭的人見狀上來,捆住了陳寶林——這時候已經不該再叫她寶林——他們捆住了她,塞住了她的口。她不斷掙紮,發出哀切的嗚咽,卻還是被扭送出去。
……
韶明珠在院子裡站了許久。芮靜從院外進來,握住韶明珠的手,“寶林,我們回去吧。人已經走了,想再多也無用。”
她也有些唏噓,歎道:“想這些年來,陳氏在東宮仰仗着白良娣,天不怕地不怕,誰能想到竟落得今日?不過,她謀害寶林你,犯了宮規,也算是惡有惡報。隻是不承想,白良娣竟然是這般的狠心……”
院内寂靜,四下隻聽聞風過葉響。
主仆二人離去。
從皇後宮回到聽竹閣,韶明珠親自下廚做了一盒點心,提着食盒去送給太子殿下。
在侯府幾年,韶明珠是學會了怎麼讨巧的。郎君公務繁忙的時候,她理應前去探望關心。
既然打定主意要倚仗殿下,那這些東西都必不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