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杏深深看了韶明珠一眼,“娘娘的意思,是讓你今日留在宮中……你可不要辜負了娘娘的心意。”
說罷,紅杏轉身往外走。韶明珠還想說什麼,卻隻見宮門開合,殿外的一切都被隔絕。
她手指緊緊握住木案一角,最終還是無力松開。
這邊,李露已經帶着王蕙出宮,皇後獨自一人坐在花苑中,暮色微薄,因夏日還未到,風一吹依舊有些泛涼。
皇後手指托起面前茶盞,抿了一口,問道:“太子怎還沒來?”
身邊有宮女答:“殿下今日先去見過了陛下,現在已經往咱們未央宮來了,娘娘再等等。”
皇後閉上眼。
在皇後這個位置上,她快坐了二十年了,渾身氣度都用錦繡堆出來的,哪怕面無表情,也叫下邊人不自覺放輕手腳,生怕擾了她清靜。
不時,一道腳步聲漸漸清晰,皇後睜開眼,面上露出笑容,“钰兒,你來了?”
太子姜钰取下頭冠,交給宮女,在皇後面前坐下,“兒子餓得緊,母親就寬恕兒子不行那些繁禮罷。來人,把晚膳擺上來。”
皇後忍俊不禁,“你也就是在我面前。在你父皇面前,敢不行禮問安麼?”
姜钰今年二十有五,劍眉星目,行坐如玉山臨前。他也笑,道:“今日見過父皇,父皇本說要一起過來用膳,奈何河東鬧匪患,父皇要留在長樂宮與群臣議事,便隻好我一個人來叨擾母後了。”
皇後歎口氣,瞥他一眼,“你也不必拿這些話安慰我。我知道,你父親最近新得了妙人,我人老珠黃,他不愛過來。這也罷了,钰兒,母親有你一個便夠了。”
姜钰不動聲色,“母親說的哪裡話。您一國之母,誰能越過去?”
晚膳擺上來,皇後瞧着菜色不錯,支着額頭道:“行了,不說這些。你吃着飯,我問你一句話——你有多久不曾去太子妃宮中了?”
姜钰夾菜的手頓了頓,半晌道:“怎麼,太子妃同您告狀了?”
皇後嗔怒,“還用得着她來告狀?你冷落太子妃的事,阖宮上下哪個不知道?钰兒,我知道你不喜太子妃,可她是你父皇指給你的,面子功夫總要過得去——你總放任白良娣壓過她,不是亂了上下尊卑麼?”
姜钰沒說話。
皇後知道他不愛聽這些,她也不願多管,隻是提一提。歇一口氣,她又道:“今日在我這裡歇一晚罷?”
姜钰明白皇後許久不見他,總是思念,便點點頭,“都聽母後的。”
*
一個時辰後,姜钰輕車熟路往偏殿去。他每來未央宮,皇後總是要留他住一晚——就如同民間人家一般——所以東暖閣的一切布置,都是按照姜钰喜歡的模樣來。
按照往常,東暖閣裡的宮人們已經準備好伺候,姜钰隻需沐浴更衣,便能安眠。
可今日,姜钰一走進東暖閣,就發覺了不尋常。
太靜了。
四下沒有人,平日裡那些畢恭畢敬的宮人都不見了蹤影。姜钰側眼,透過層層帷帳,隐約能看見榻邊坐着一個人——一個妙齡女子。
姜钰眯了眯眼。是個人都能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母親從來沒有往他身邊塞過女人。姜钰同樣,不喜歡女人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身邊。
姜钰走過去,他站在紗簾帷帳外,隻啟唇說了兩個字。
“出去。”
簾子裡的女人像是一驚,渾身緊張,緩緩擡起頭。姜钰有些不耐煩,他掀開簾子,還沒來得及呵斥第二遍,就看清了女人的臉。
在清晰見到這張陌生又熟悉的臉的時候,姜钰有一瞬是愣怔的。但很快,他眸光變得更加冷冽——原來,母親是這個意思。
“我叫你出去,你……”
話說一半,姜钰又生生止住了。因為他發現,眼前的這個女人,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