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清晨,馬車自侯府而出,碾過長街,直奔宮門。
韶明珠還是跟着李露上了車。縱然她不願走這一遭,可也無可奈何——皇後诏書上,寫明了要讓李露帶着韶明珠和王蕙一同前來。
王蕙以前是皇後身邊的人,跟着去一趟無可厚非。可韶明珠之所以去,為的是什麼,車上三個人都知道。
王蕙偷偷瞧韶明珠,見她面色如常,稍微放下些心。她是覺得有些對不住韶明珠的,要不是她把韶明珠與楊氏長相相似的消息告訴李露,李露也不會鐵了心想把韶明珠送往東宮。
但大難臨頭,夫妻尚且各自謀出路,王蕙也并沒有太多愧疚。
“姐姐,你頭一次進宮,一定要記着謹言慎行。宮中規矩大,惹了貴人不悅多有麻煩。”
王蕙柔聲提醒韶明珠。
韶明珠颔首,“我知道了。”
王蕙也就不好再多說什麼。李露則是從一上車就合上雙目養神,神情淡淡,出奇平靜——仿若胸有成竹。
馬車在宮門前停下。按照規矩,過了宮門後,她們這些外眷便隻能步行。未央宮早早派了宮女出來迎接她們,那宮女年紀小,卻穩重的很,安靜帶着李露三人往宮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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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裡,皇後手中正撚着一把黃小米,喂枝頭上兩三隻通體黃的鹦鹉。
皇後今年逾四十,先帝還在世時候便做了太子妃,後來太子登基便封皇後,産下一子。如今兒子也是太子,一生可謂順遂無災。
“娘娘,侯夫人就要到了。”
身邊宮女來禀,皇後微微側眼,示意自己知道了。過了會兒,又問了句,“那女子來了麼?”
“......來了。”
皇後不明不白輕哼一聲,也不是不滿,仔細聽來,似是有幾分不屑,“想不到本宮有朝一日,也要同這樣的女人打交道。”
那宮女皺起眉,也有些覺得不妥,“......奴婢聽說,那韶娘子的母親是個娼女,她也已經做了永甯侯的人......娘娘何必把這樣的女人往太子身邊送?”
皇後悠悠歎氣,“你以為我想?誰叫太子一心撲在已逝的楊氏身上?這麼些年了,東宮裡那些女人也不曾為太子誕下兒女,我怎能不着急?......若是,韶氏真有那麼像楊氏,或許,能引得太子幾分歡心。”
她将手中黃米灑在地上,任鹦鹉跳下來自己啄食。
“再說了,這幾年,東宮裡白良娣的威風也實在太大.......太子妃三天兩頭到我這兒來哭,也該有個人壓壓她。”
宮女思索片刻,低聲道:“隻是以韶氏的身份,實在配不上娘娘如此看重。”
皇後笑起來,她雖說上了年紀,可依舊風韻猶存,“什麼身份不身份的,不過是太子身邊多個伺候的人,什麼出身不重要,是不是可心才要緊......先不說這個,你去看看,午間的酒席擺好了麼?今日我呀,可得好好給侯夫人壓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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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宮外花苑,衆人已落座一炷香時間。李露和皇後時不時閑說兩句,但都有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王蕙照着從前的規矩站在一邊伺候皇後,酒過三巡,皇後拍拍王蕙手背,“你也累了,如今你又不是奴婢,下去歇着吃些菜吧。”
王蕙面上挂着得體的笑,“妾承蒙皇後娘娘教導,不管是不是娘娘的奴婢,都不敢忘了本。”
皇後笑起來,“你一向是懂事的——韶娘子,你初次入宮,覺得宮中怎麼樣?”
韶明珠一直坐在下首,默默吃菜,突然被皇後點名,站起身來,對着皇後一禮,“妾身見識淺薄,誇不出什麼來。宮中自然是好的。”
皇後颔首,又道:“你擡起頭。”
韶明珠一擡頭,皇後心裡便有數了。果真,是像極了已逝的楊氏。
皇後沒說什麼,讓韶明珠坐下,接着與李露說話,“這幾日你受驚了,今日到本宮這裡來,便把心放下,好生喝幾杯酒......事情,究竟也還不是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