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燈如豆,燈芯火焰啪地炸了一下。
四下昏黃,薄光朦胧在屋子裡鋪灑,似是一層能撚起來的紗。韶明珠和李露對坐,她雙手交疊在膝上,始終沉默。
許久許久,她也不知該如何應答。
措手不及的荒謬。
其實根本,韶明珠就不覺得此事可行。那可是太子,太子為什麼就一定要對她青睐有加?為什麼就要為了她放過永甯侯?
但李露竟然一本正經提了出來。
韶明珠也說不清自己此時是什麼感覺。她應當憤怒?應當一口回絕李露嗎?
可她并沒有。
須臾,她擡起頭,撞上李露有些急躁的目光,隻平靜說了一句話:“我要見見侯爺。”
*
典獄裡向來是陰濕冷森的。明明四下沒有門窗,卻總有不明不白的風聲在耳邊響動。
韶明珠身穿一身便衣,一路走過去,所見景象是她未曾接觸過的觸目驚心。
牢房中不少的犯人身上傷口已然潰爛,躺在地上不住呻吟。他們目光空洞無神,魂魄已被這座陰森的典獄吸食殆盡,留下的隻有毫無意義的□□。
“娘子,就在前面。”
因着永甯侯府的罪還沒定下來,獄卒對韶明珠還算尊敬,在前面引路,并不多說什麼。
韶明珠順着獄卒手指方向看過去,靠裡的一個牢房中,依稀可見陸茂的身影。韶明珠顧不上其他,等到獄卒打開門,快步進去,跪坐在昏睡的陸茂身邊,握住他的手,“……侯爺。”
陸茂驟然驚醒。
他盯着韶明珠的臉看了許久,忽然坐起,一把抱住韶明珠,“……我就知道你會來。”
韶明珠手放在他後背上,卻摸到一片黏膩。她擡起手掌一看,滿手是血。
“……他們對你動刑了?”
韶明珠不敢置信,明明還沒有定罪,明明……明明他還是永甯侯,怎麼會受刑?
陸茂三日未曾梳洗,鬓發散亂,形容狼狽。他苦笑一聲,似是自嘲,“亂臣賊子罷了,有什麼可顧忌的?......你不必為我擔憂……明珠,自我入獄,最牽挂的就是你了。”
寂靜許久,韶明珠盯着陸茂,一字一句輕聲問:“……侯爺,你沒有做大不敬的事,是嗎?”
陸茂不說話,半晌,他道:“都是我蠢,受人蒙騙,隻望不要牽連全族。”
韶明珠愣住了。
等到明白過來陸茂意思後,韶明珠一顆心已然是提了起來,“侯爺,你——你果真和逆王——你糊塗啊……”
“我知道我糊塗。”
陸茂垂頭道:“明珠,你知道麼?這些天我都在想,倘若我主動上書認罪,以我一死能換得你們平安,我也是心甘的。我隻怕就算我死,那些小人也不願放過你們……”
原本,韶明珠以為他就是被冤枉的,可沒想到确有其事。謀逆大罪,這樣一項罪過壓在他身上,是永生永世也洗不清的。
韶明珠呼吸微微顫抖。
此時,她也終于想到一件事:倘若侯府真的一朝傾覆,那她韶明珠的下場是什麼?
按律例,叛臣的家眷,男丁一律斬首,女眷則沒為奴。
雖說有些自私,但韶明珠還是忍不住想,難道她要給人為奴為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