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連串一氣呵成、短促有力，好像已經在心裡演練了無數遍，熟練無比。

周越被沖擊得有些說不出話來，他看着路佼離去的背影，不知怎地，又回憶起早上那出奇怪的烏龍。

他垂下眼簾，輕撫嘴唇，出神地微微笑着。

嘴角的弧度，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窗外，微風正好，遠處高大的榆樹輕輕晃動着樹葉，沙沙聲乘着溫暖的陽光穿過落地玻璃撒滿屋子，盛夏的驕陽竟然也可以這般鮮活而美好。

一絲銀光閃過眼前。

周越撿起來一瞧，原來是一塊女士腕表。

腕表一看便知廉價，小小一隻，看上去像是中學文具店門口會賣的标價二十的那種表，腕帶已經磨得有些發白。再加上剛才的摔擊，表盤四分五裂，蜘蛛網似的紋路爬滿玻璃。

周越鬼使神差地把表放進口袋。

吃過午飯，慣常情況下安甯會午睡一到兩個小時，而路佼就會趁這段時間再背幾頁書。可也許是因為看到弟弟回來所以太過興奮，安甯怎麼也不肯回房間。

安甯說：“弟弟，你還沒有向我道歉呢。”

周越用餘光看了眼沙發另一側的路佼，她正低頭劃手機，一副完全沒注意到這邊的樣子。

于是，他低下頭小聲說：“對不起。”

安甯大聲說：“我不原諒你，除非你能做我一天的仆人。”

音量之大，隻要在場的人不是聾子，絕對都能聽見。但路佼還是頭也不擡，默不作聲地打着字。

周越滿臉通紅：“……行。”

安甯轉轉眼珠作思考狀，“那你今天下午帶我去逛超市，要全程當我的坐騎。”

聽到這裡，路佼柔聲制止道：“這個不行哦。”

關于照顧安甯的注意事項有很多，其中被安總反複強調的一條便是，絕不能帶安甯外出。路佼回憶起安總的交代——“院子裡有兒童遊樂設施、有鍛煉場地，屋後有花園、有泳池，房子裡的設施一應俱全，有孩子需要的一切，我看不出有什麼需要帶她外出的必要。你的唯一目标，就是在确保安甯人身安全的基礎上，讓每天都開開心心的。”

對這番話，路佼雖然不敢苟同，但鑒于她隻是個來混錢的打工妹——

路佼收收神，繼續補充道：“媽媽說，外面有好多好多壞人，會傷害安甯的。”

安甯有些失望：“好吧，那媽媽有沒有說我什麼時候能去外面看看呢？”

路佼哄騙道：“等安甯長大了，就可以啦。”

周越不知想到了什麼，臉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明白，這是句看不到期限的謊言。

安甯的眼睛失了神采。

路佼看着她沒精打采的模樣，有些于心不忍，伸手摸摸她的頭，心神一動：“要不我替安甯拍個逛超市的視頻？我的眼睛能看到什麼，安甯的眼睛就能看到什麼。”

聽着這個提議，安甯來了精神。

“好耶好耶。”她開心地拍拍手，說，“那弟弟就帶佼佼妹妹去逛超市，全程當佼佼妹妹的坐騎好了！”

“哈？”路佼和周越兩人異口同聲，面面相觑。

*

下午兩點，安甯終于肯回房間睡午覺，路佼和周越也在安甯的連聲催促下，無可奈何地出發了。

“真是無語。”路佼調整了一下頭頂上綁着的攝像頭，小聲嘟囔道。

周越冷哼：“我更無語。好歹你還是被背的那一個，我可是要背着你走一路。”

路佼切了一聲：“你以為我樂意？”

烈日灼灼，一男一女在路上這樣走着，回頭率絕對爆表。光是想想，路佼就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夏天的衣物輕薄，僅僅隔着兩層布料，路佼能清晰地感覺到男生寬厚肩背上筋肉的走勢，還有獨屬于少年人的溫熱。熟悉的雪松味道從肩頸處緩緩爬升，飄到路佼的鼻下。

路佼微微擡起身子，拉開距離，說：“你可千萬别出汗，要不然我得被你臭死。”

女生的一縷碎發從耳後掉落，垂在男生脖頸處，似有似無地輕輕拂過來、又飄過去，蜻蜓點水般吻着，攪得人心亂如麻。

周越耳朵發紅，說道：“彼此彼此。”

兩人一時無話。

去市中心商城的路程不算近，兩人要先走到九章壹号院的門口才能打上車。路佼幹脆現在就打開錄像，她清了清嗓子，向未來看視頻的安甯介紹着新竹島的種種。

而周越隻是默不作聲地背着路佼向前走。

精品商超的貨品琳琅滿目，而最吸引小孩子目光的無非是兩樣——玩具和零食。由于安總不允許女兒吃外面的小吃零食，兩人一進門便直奔玩具區。

一進門，左手邊是專門寄存寵物的籠子，欄杆有高有低，底部鋪着一張毛絨絨的墊子。右手側靠牆處是一塊很大的兒童遊樂區域，滑滑梯，海洋球池，甚至還有一個從樓上貫穿下來的螺旋滑梯，在裡面遊玩的小朋友不在少數，吵吵嚷嚷，熱鬧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