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同樣對王敏姿一直以來都居高臨下的态度厭惡至極,但憑多年了解,她太清楚此刻憋着火沒發出來的王荀,和定時炸彈沒什麼區别,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主動送上門去王荀處的蠢貨,她求之不得,怎會輕易放走?李夫人眯起标志的狐狸丹鳳眼,不屑道:
“我若不主動示弱,怎能成功用這激将法,哄得敏姿主動去捅老爺那個馬蜂窩?老爺就是為陷害程澈未遂,丢了慶功宴的差事,接連被罰抄書面責,在國公同僚面前顔面盡失。見了敏姿,定能想起她苦戀程宴川,害他為了争口氣,結果被重責的窘迫。隻要敏姿去了,火氣就都由她接着,咱們正好開溜,等着看好戲就是。”
果然如李夫人所料,王荀見大女兒沒事人似的前來,還笑呵呵地意圖安慰他,便氣不打一出來,厲聲呵斥道:“沒用的死丫頭,你知道我今天丢了多大人嗎?給我跪下!”
敏姿被巨大的聲響吓了一跳,卻不敢不從父親的命令,乖乖跪下後,還未來得及勸說,便聽王荀暴怒地吼聲接踵而至:“老子培養你琴棋書畫,廢了多少銀錢?托了多少關系請來宮裡的女官?你怎麼就樣樣比不過人家姑娘,還那麼理所當然?論舞,你比不過程家丫頭;琵琶古筝,以信國公女兒最佳;書畫,夏家丫頭常拔得頭籌。這些丫頭片子學的東西有什麼難?人家都行,你為什麼就不能給我争口氣,做到最好呢?你這個丢人現眼的東西,害我四處擡不起頭來!”
一頓發洩似的痛罵将敏姿弄得腦袋發蒙,她平日自我感覺良好的才學瞬間被貶得一文不值,眼淚似斷線的珠子撲簌簌往下淌。其實,王荀的丢人現眼,和王敏姿的才學沒一點關系,他不過是在通過貶損比他勢弱的女兒挽尊,并掩蓋他的無能,但王敏姿的腦子愚笨,轉不過這個彎來,依然流着眼淚抽噎道:
“父親息怒,是我不好。我以後一定勤學苦練,為父親争光。您放心,唐夫人很喜歡我,每次都對我很客氣,還送過禮物給我。等我嫁進程府,肯定會說服宴川和他父親程澈,在朝中幫您,也提拔二弟,為你們多多美言走門路,您别氣壞了身子。”
這就是王敏姿的天真之處,傻傻以為父親會因她示弱而消氣,殊不知王荀見敏姿挨了痛罵卻還關心他,更激起他因淩虐弱小而獲得的病态快感,踩着火盆子耍開似的更來勁了,一把将茶水掀翻在地,青筋暴起地咆哮道:
“你還自我感覺良好呢!朝堂上程澈都對我發難了,就因為我厚着臉皮,上門給你談婚事不成,損了我好幾員大将!禦史中丞和皇子府長史,兩個四品官啊!你知道培養他們需要多少銀子嗎?你賠得起嗎?你一年前就信誓旦旦,說能借助流言,讓程宴川娶你,他父親程澈心甘情願提攜我們王家,和程家順利結盟,你看現在的他們,是一點情面都不給我留啊!你還整天嬉皮笑臉的,不愧疚嗎?我維系這麼多關系,都算我活該累死是嗎?”
依然是颠倒黑白的發洩,實則狗屁不通!王荀被責,是因為他率先出手陷害程澈,程澈不過反擊成功而已,并非因不允婚事才拔除其門生。不過是因敏姿隻會耍小聰明而無大智慧,此刻已被王荀的怒吼吓得完全崩潰,徹底喪失了思考能力,隻知一味哭泣搖頭。敏姿現下正跪在地上,王荀一擡眼便看到了她發間金光閃閃的步搖,細細一看又注意到女兒濃妝豔抹,衣裙嶄新華麗,便氣不打一出來,開口便指責道:
“你身上的衣裳首飾,是在哪裡做的?”
敏姿一愣,反應了半晌,才迎着王荀不耐煩的眼神,含着哭腔道:“是唐夫人家的華衣坊和金玉堂,上京城有頭臉人家的夫人姑娘都找她的。我也想給唐夫人留個好印象。”
王荀提起程家就來氣,更想起了他被程澈挾持到錢莊,裡面的跑腿像看賊一樣審視他,遂怒罵道:“不跟别人比學問,專在穿衣打扮花錢上比奢靡!你知道這一身兒勞什子,花了老子多少銀兩嗎?我今天被程澈那老東西,像提溜犯人一樣拖到什麼錢莊裡,強行讓我用腰牌支了四百五十兩銀子,替你補上衣服首飾的欠款虧空,還給他夫人!你不是說,你和程澈的婆娘唐夫人,關系很好嗎?那程澈為什麼不給我面子,非要計較這幾百兩銀子?就因為你個沒用的賠錢貨,老子的臉皮,讓程家人撕下來,當擦屁股紙了!”
王敏姿頓覺如墜冰窖,她原盼着李氏會為着家族顔面,替她這個繼女補上虧空,以後一概多出來的花銷都找繼母填坑;沒料到李氏壓根不接茬兒,由着賬目填不上。唐夫人眼裡不揉沙子,欠款時日長了,肯定是要打上門過問的,不成想這次鬧到了父親王荀腦袋上。敏姿懼怕父親發怒,便口不擇言地污蔑道:
“是夫人!她說讓我盡管去制新衣首飾,等掌櫃們上門清賬,她會給我替我付賬的!是她的錯!”
正好王荀也有事找李夫人商議,便沖着貼身小厮問道:“李氏現在做什麼?”
因王敏姿經常對着府中所有下人橫挑鼻子豎挑眼,稍有不順心便責打折磨,李夫人的小點心和賞賜便顯得格外和藹可親。為着“萬事還需同行襯托”的魔咒,下人們都愛向着貼心的李氏說話,沒有一個下人願意維護剛剛挨訓的敏姿,連王荀身邊的這個小厮也不例外。聽了王荀要問責,小厮不經意地為李氏辯駁道:
“回大人,夫人似乎在小廚房,盯着為您熱早飯。”
王荀對李氏的貼心還算滿意,嘴裡卻不饒人道:“吃吃吃,成天就知道吃,把李氏給我叫來!我要問問她,這幾百兩銀子,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