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帝王愈發難看的面色,大皇子連忙跟風道:“是啊父皇,不怪幾位大人要參程澈,一個巴掌拍不響,定是程祭酒也有不檢點的地方,才會落下話柄,惹的刁民張三污蔑他,害得兒臣也被蒙在鼓裡。雖然如今他的清白已證,不過二千多兩銀子,誰知道又是哪裡搜刮來的呢?不如程祭酒大人有大量,定不會與那些胡言亂語的賭徒刁民一般見識。父皇以寬仁治理天下,何不饒過這些人,到此為止呢?”
這話便是明白地諷刺程澈借聖上之名暗自斂财了,程澈當然不肯吃下這個啞巴虧,一改往日溫和的态度,咄咄逼人道:“大殿下此言,臣倒不明白,臣得的每一分銀子都見的了光。若說聖上的賞賜、田莊鋪子的收成總共沒有兩千兩銀子,這才是假話;再不濟臣夫人出自伯爵府,怎麼也做不出虧欠平民銀兩的事。隻是臣疑惑,方才臣被那惡棍賭徒潑髒水時,大殿下為何不細細審問他,反而急着撤掉臣的職務、做實臣的罪名呢?”
本就是大皇子安排下官收買的賭徒,可他現下卻仗着皇子的身份,厚顔無恥地舔着臉狡辯道:“本殿下隻是一時情急才這樣說的,如今不都還了大人清白嗎?本殿下适才說是被那賭徒蒙蔽,你沒聽到嗎?”
見大皇子稱自己被蒙騙,程澈一介臣子也不好再咄咄逼人,聖上也打起圓場道:“好了,不要吵了,大皇兒已閉門思過,他也是關心則亂,才會被惡人蒙蔽。”
程澈一聽便知無論如何,聖上是會維護自家人到底的,就識趣地閉上了嘴。立在殿外的禦史大夫夏遠可不打算放過自己曆來看不順眼的大皇子,更何況他的學生還因實事求是,在聖上面前直言大皇子因一位花魁與人争風吃醋,逼得對方自盡這件不體面的勾當被大皇子揍了一頓。是禦史大夫夏遠多方奔走斡旋,向聖上施壓,才逼得大皇子府礙于聖上的怒火,賠償了倒黴男子些銀兩,也派皇子府門下官員草草上門給學生緻歉。可夏禦史終究是與大皇子一派結下了梁子,如今見有了确鑿證據更不打算放過。
雖說聖上早看清了大皇子有份參與圍剿程澈,可臣子們心知肚明:當今聖上信奉血濃于水,最重皇家的親情與體面。大皇子若無直接謀反、弑君的大罪,聖上多半會訓斥一頓,輕輕放過,壓根不會為了臣子重罰皇子。可揭露大皇子真面目的機會難得轉瞬即逝,夏遠立即交給孫公公他手下剛剛探查回來後寫的折子後大聲參奏道:
“啟禀陛下,戶部的人查到賭徒張三确實滿嘴跑火車沒個實話。可他手裡突然多出來的一千兩銀子實在蹊跷,臣查過後得知這筆巨款是出自一位靳姓商人手裡,再一細問才知這姓路的商人正是大皇子府裡路長史的連襟,靠着姻親發了财。臣不明白,他一個長史的年俸不過二百石糧食,商人又重利,怎會突然善心大發資助一賭徒白丁,做明擺着有去無回的賠本買賣?臣帶着随從喬裝走街串巷時發現,商販走卒、镖師差役們年初得知程府建成花園,還是豔羨感歎居多,縱有說酸話的,不過議論沒福氣進去一觀。可不知怎的,這一兩個月就流言四起,說程大人是貪錢銀、收賄賂,才得以建園子。臣在禦史台的手下細調查,發現流言的源頭正是郭禦史常光顧的馄饨店,離郭堂的住處不過五裡,是他起了壞心,故意散布假消息污蔑程大人的!望陛下明察!”
聖上身居一國之君的高位,如何不能推理出大皇子和王尚書才是陷害程澈的幕後推手。可聖上的面色依舊凝重,因着先皇總為了安撫外人大臣委屈自家皇子公主的緣故,他最重視骨肉血緣,是以他即便知曉大皇子猥瑣妄為,私心也不忍心懲治他,大皇子正是仗着這份偏愛,才敢與王尚書、安将軍為非作歹。當今聖上雖護犢子,可他信得過夏遠的正直人品,瞧着大皇子有恃無恐的神色,愈加笃定夏禦史大夫半句謊話也沒說,但帝王鐵了心要維護大皇子到底,隻能選擇永遠掩藏真相。聖上意識到這般做法會寒了夏遠的赤誠之心,心有愧疚的他不敢直視夏遠的目光,隻偏過頭思索着什麼。
信國公陳峥依舊明哲保身地不摻和到聖上和皇子公主們中去,可鎮國公的幼女貴為宮裡的溫淑妃,他說話便大膽許多,加之溫煜也對大皇子無任何好感,便附和着諷刺道:
“禦史大夫言之有理啊!從年初算起,程祭酒這園子也建了快小半年了,怎麼這郭禦史早不說完不說,非等出了這莫須有的流言才死谏,又冒出了個爛賭鬼作祟,原來都是郭大人一手安排好的啊!”
牆倒衆人推,大理寺卿和吳少卿終于找到機會踩郭堂一腳,剖白大理寺完全沒接待過郭堂,之前郭堂純屬胡言亂語,惡意拉大理寺下水。底下的郭堂不住地喊冤,王尚書和大皇子也在盡力保住路長史,可一切狡辯在事實面前都是那麼無力。聖上不像先皇一般,總是想着安撫臣子,他堅信身為天下之主,寬嚴相濟才可讓臣民敬服,絕非一味委曲求全,由着臣子們左右自己的裁決。聖上隻清了清嗓子就叫停了殿内的哄鬧,天威盡顯,隻聽聖上嚴肅地發話道:
“朕都看到了,各部官員十分盡心,朕心甚慰。昭陽和程澈乃正常的公務來往,絕無私下的銀錢賄賂。賭鬼張三和靳姓商人,颠倒黑白、污蔑忠臣、不忠不孝、毫無心肝,即刻交由刑部賜死。郭堂散布流言、蓄意陷害朝廷重臣;路長史勾結奸商、意圖教唆換皇子,這二人都是罪不可恕,即日起革職查辦,發回原籍,成年男子流放,妻女妾室,一律沒為官奴。鎮國公,你是尚書令,将朕的意思拟一道旨,給各部明發下去。”
各部尚書都感歎聖上雖震怒,可處置依然留有餘地。大皇子依然不知收斂,又不肯做老了事的路長史離開,這人掌握了太多自己的秘密,隻拖着肥胖油膩的身子跪求道:“父皇,求父皇開恩,路長史已經知道錯了。兒臣王府的内務茲事體大,新來的人肯定不熟悉,還要重新調教。求您讓路長史留在兒臣府裡吧!”
聖上确實維護皇室尊嚴,是以隻懲治路長史之罪,而輕放大皇子,沒想這個長子卻不領情,聖上不得不硬起心腸地失望道:“朕已決意要處置他,長史的位置能者居之。朕會另派品行好、學問高的給你,隻要有能力才學,不怕做不好,你不要再說了。”
大皇子還要繼續哭求,便被能言巧辯的王尚書岔開道:“啟禀陛下,老臣鬥膽為路長史和郭禦史說兩句公道話。先皇在時常說兼聽則明,偏聽則暗,陛下用如此嚴酷的判罰處置二位忠心耿耿的言官臣子,老臣隻擔心朝中人人懼怕,再無人敢直谏高品階重臣之失,長此以往恐陛下會步宋高宗的後塵啊!”
将當今聖上與聽信奸臣、賞罰不分的宋高宗相提并論,這般僭越的話激得帝王大怒,馬上就要喚禦雲衛把王尚書砍了。大殿上的皇子公主和一衆尚書們吓得跪在地上連道陛下息怒,二皇子見五皇子還安心地靠在自己身邊打瞌睡,忙将他喚醒、又拉他跪下,才大聲說道:“啟禀父皇,兒臣覺得王尚書這話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