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日漸和暖的春日讓風都變得比前幾日的溫柔，軟得大小姐的起床氣都消失了大半。往日大小姐是辰時睜眼起身，辰時一刻洗漱更衣後給母親柳大娘子請安，順便趕着時間在那裡蹭頓早飯。因着今日便是四位女官們開始教學的日子了，蘇稚宜在卯時二刻就沒了睡意，帶着淩霜用了些廚房早早備下的餡餅和海鮮粥當早膳後便開始挑選衣服梳洗。

為了省銀子才不願扔掉的半舊常服自然不合時宜，蘇稚宜換上了程家大娘子昨日剛送來的月光藍色妝花錦緞上衫，又搭了自己去年春日新做的同色如意香紗裙和象牙色繡花翹頭鞋迎接女官們的教導。為顯鄭重其事，蘇大小姐特意早起幾刻鐘給自己撲了些珍珠妝粉，又淺淺用墨色眉黛勾出細細的柳葉眉。看到好看的眉眼，蘇稚宜才拿起妝台上的小銀簪子，對着窗邊的陽光挑出些花露胭脂用水在掌心化開，淡淡的野薔薇橙紅色在臉頰和嘴唇上都格外好看。

見大小姐正為上妝順利感到開心，感歎着自己今日定是有好事發生。淩霜見此便扶起蘇稚宜準備去院中走走，順便等等來教課的女官們。剛剛起身的蘇大小姐走到屋内的銅鏡處便不肯挪步，擡手摸了摸自己嶄新發髻上的茶花寶石珠钗開始欣賞，這也是前幾日母親柳大娘子送給她的開學禮物。大小姐的神态極為喜悅，她扭着肩膀，又擡擡頭，眼神仿佛長在鏡子上似的看不夠，陶醉在自己美貌中的蘇稚宜俏皮又自信地問淩霜：

“你說，以我的容貌，能否堪稱臨川城的絕美顔值擔當啊？”

淩霜一聽就笑了，連忙順着蘇稚宜的話接過來誇贊道：“這是自然的，大小姐天生麗質，是清水出芙蓉般的美貌，是婢子見過最人美心善的女子。”

大小姐聽了這話極為受用，現下更是心情大好，誇獎道：“你的詩詞學得不錯嘛！這清水芙蓉形容我真的是恰如其分。”

淩霜見到大小姐高興，心裡愈加開懷，歡快地回複道：“還不都是大小姐教得好，跟在您身邊，我才有機會學的呀。”

此刻的大小姐也随着淩霜推門走到屋外，清新的春天味兒拌着清晨露水和海棠樹的濕潤，微風吹動裙角衣擺，讓人無端覺得生活是如此美好。蘇稚宜閉上好看的眼睛，做了個深呼吸，感受到了濁氣離開而周身的舒爽；淩霜陪着她繼續向芳菲苑庭院中的海棠樹走去，因是初春還有些春寒，那海棠樹還未開花，隻有些或白或粉的花骨朵。蘇稚宜愛極了花木氣息，正月出生的她唯愛寒冬盛放的梅花和有着蜜茶蘋果味道的海棠花；用大小姐的話說，自然又清甜的花果香味道讓人一聞就覺得充滿希望。

正賞着花的功夫，眉染也帶着四位女官往院子中去，與院中的大小姐主仆正打了個照面。蘇稚宜見了幾位女官，連忙恭敬地快步走向她們，大小姐的款兒卻絲毫未失。隻見蘇大小姐面向四位女官前站定，微微提起裙擺後盈盈下拜，朗聲道：

“學生蘇府長女蘇稚宜，拜見幾位大人。”大小姐按着拜師的規矩，行了三叩首之禮後便直起挺拔的上身，半垂着眼睛大方打量起面前的女官。雖說幾人衣飾相似，又同為宮内正六品的女官，可蘇稚宜卻一眼看出來，幾人似乎還是對為首的嚴肅卻年輕的女子格外尊敬些。

正想着幾位老師的主位次序，面前的女官們也在觀察蘇稚宜。大小姐輕揚起的唇角帶着明媚的笑意，秋水般清澈的眼眸中雖說閃着客套疏離的時刻更多，此刻卻亮晶晶的，盡顯對知識和未來的渴望。再一細看，清瘦姑娘雙頰的胭脂更顯氣色上佳，一看就是為表鄭重其事，特意用心打扮過的。

“大小姐有禮了，快請起來，也來認識下我和你其他幾位老師們。”

出聲的正是官居六品司藥的素華姑姑，她得了皇後的诏命來教蘇府大小姐醫術的。素華出身醫官世家，如今掌管太醫院的林院使便是她的祖父；這位林院使從先皇在世時便入太醫院，做人也是謙虛穩重，從不講人是非，是而當今聖上對他極為倚重，皇後和貴妃的人也對他很是尊敬。因着德高望重的祖父的關系，素華最不屑于和蘇南這樣的虛僞之徒打交道，這次來也是為着皇後承諾她回去後便幫着她進入太醫院做個見習肆業生；若是表現好，素華就會是大雲朝第一位成為太醫的女子了。素華本想應付着待到教習期滿回宮複命即可，可見到落落大方又真誠的蘇大小姐，她心底甚喜，聲音也帶了些不易察覺的雀躍：

“本官素華，是宮内尚食局的六品司藥，負責掌管太醫院藥品記檔，也跟着醫士禦醫們看看宮中貴人們的藥方。”

說罷，素華又擡手，指着身後同穿粉湖藍與鵝黃衣裙的女官介紹道：“這位素心姑姑是我的胞妹，如今與我同在尚食局。她是六品的司膳，管理聖上、娘娘們、還有皇子公主們的膳食。”

素心姑姑看過蘇稚宜為皇後娘娘研制的食療方子就對這位大小姐極感興趣，原因無他，願意研究養生美食的知音還是太少了。面對朝自己行颔首禮的蘇稚宜，素心姑姑開口道：“大小姐客氣了，我們不過虛長你幾歲，你日後就叫我們姐姐吧！”

還未等蘇稚宜說些客氣話，素心姑姑便看向素華，爽朗笑道：“長姐，咱們來之前我就同你說，蘇大小姐就是歹竹裡出的那顆難得的好筍，你還不信我，現在你服氣了吧？”

方才還保持着端莊微笑的素華姑姑聽了沒有絲毫不悅，反而柔和答道：“好了，是我判斷錯了還不行嗎？”

聽了這話，蘇稚宜便猜到宮内女官們雖規矩森嚴，卻也不缺人情味兒。大小姐當即也不扭捏，爽快道：“謝謝姐姐們擡愛。既然是好筍，那我有機會便去海甯城看看大熊貓，借姐姐吉言，那熊貓見到我，定然會歡喜。”

四位宮中的女官們很是欣賞大小姐這得體又合時宜的風趣，紛紛用帕子掩唇笑了起來，聲音宛若小窗邊的風鈴随風搖動般好聽。眼瞧着大家心情尚佳，蘇稚宜又耐心問道：“不知這二位姐姐如何稱呼呢？”

一直等候在旁的女官福了福身子，挽起的發髻看起來溫柔又沉靜，聲音若泉水般沁人心脾：“本官是六品司記的沉悅，見過蘇大小姐。我現下在尚宮局為聖上記錄朝堂事件，整理大雲的典籍和經書。大小姐若有什麼想問的，可随時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