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在偷懶？”

含笑的嗓音，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湖面，驚碎了安靜的夜晚，淩雲破猛地轉過身來。

隻見淩月影拎着兩杯剛沖的速溶咖啡走近，他穿着一身簡約的黑色作戰服，銀色的發絲随着他的動作微微晃動。

小白蛇從他領口悠悠探出頭，菱紋鱗片在月光下流轉珍珠般的美麗光澤。

淩雲破的精神體小黑蛇警惕地立起身子，傳說中的向來沉穩的完美哨兵淩雲破，此刻展現出罕見的驚訝，看着出現在眼前的淩月影，疑惑地問：

“月影？你怎麼會在這？”

“什麼叫我怎麼在這啊？”淩月影挑了挑眉，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意，回答他，

“我的隊友兼搭檔在偷懶，我當然要好好盯着他咯。”

淩月影話音剛落，他的小白蛇劃開空氣遊到小黑蛇身邊，親昵地輕輕蹭了蹭它。小黑蛇有些不情願的樣子，卻也任由白蛇繼續蹭着自己。

聽完淩月影的話，淩雲破心中湧起一股異樣的感覺，他問道：

“月影，現在你幾歲了？”

“？”

淩月影表現出真切的疑惑，還是将咖啡塞進淩雲破的掌心，溫熱的觸感真實得可怕。

“你發什麼愣呢？昨晚通宵寫報告的是我又不是你。”

說話間，小白蛇繞着小黑蛇歡快地轉了一圈，仿佛是在逗它玩耍。

淩雲破自然而然地擡起手接過，手指剛接觸到散發着熱意咖啡杯壁，淩雲破的動作一變，突然緊緊抓住弟弟的手。

“月影。”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我們現在是什麼關系？”

“哈？你沒忘記你是我的專屬哨兵吧，哥哥！”淩月影挑眉，耳垂上的蛇形耳釘閃過一道冷冽的光。

“還是說……你後悔了？”

淩月影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神情仿佛在警告，如果淩雲破敢回答 “是”，就算是好脾氣的他也會立刻發怒。

白蛇故意用尾尖掃過黑蛇頭頂，惹得對方氣惱地弓起脊背，可下一秒，小黑蛇卻又迫不及待地追着那抹銀白，一頭紮進了藤蔓叢中。

兩條精神體就這樣你追我趕，打鬧着向遠方遊去。

“……當然沒有。”淩雲破他下意識地搖了搖頭，生怕淩月影在這個問題上産生誤會，“我隻是……一時忘記了。”

“哥哥？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怎麼連這種事都能忘。”淩月影忽然貼上來，他的動作自然又熟稔。

“我……”淩雲破張了張嘴，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隐隐感覺自己和淩月影此刻的互動，似乎有些不太對勁。自從他們建立專屬關系之後，兩人時常因為各種事發生争執，淩月影已經很久都沒有對自己這般親密了。

淩雲破下意識地想要躲開，可身體卻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反而朝着淩月影迎了上去。他感到一陣莫名的慌亂，心髒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

額頭相抵的刹那，淩雲破最熟悉的氣息席卷感官，讓他感到莫名的安心，卻又帶來了更深的違和感。

他的身型不是應該……比淩月影小一些嗎？為什麼現在他甚至感覺自己比淩月影更高一點？

“體溫正常啊……？”

太近了。近到淩雲破能看清對方睫毛上不小心沾着的咖啡粉，近到能數清彼此錯落的呼吸，近到他能透過淩月影的眼睛，清晰地看到倒映在其中的…… 另一個陌生的自己。

那是一張和淩月影很相似的臉，同樣如夢似幻的銀發，隻是他那雙紅色的眼睛顯得更加氣質淩厲。這是他曾在無數個夢裡幻想過的，本該屬于他二十五歲年紀的面容。

淩雲破的目光觸及這張自己長大後的面容，呼吸仿佛在刹那間凝固。那陌生又熟悉的臉龐，讓他的大腦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原來是夢啊。

因為真正的自己正沉睡在停駐在十四歲的軀殼裡，什麼自己和月影一起正常地長大、什麼能和月影成為真正接納彼此的搭檔，這根本是他在現實中無數次幻想卻遙不可及的奢望罷了。

夢寐以求的場景就這般真切地出現在眼前，他卻怎麼也不敢享受這份自己為自己編織的驚喜。

他不能不想到現實中的自己，想到身上背負的如山般沉重的責任。他是首席哨兵，是智能城人類的希望，無數雙眼睛都在期待着他帶領大家奪回地面，戰勝更多感染體……

他不能沉溺在這虛幻的夢境中，哪怕隻是短短的一場夢，哪怕這裡有他最渴望的生活。

他多希望這個夢能是真的，能真的和月影敞開心扉，做信賴彼此的搭檔。可是這是不可能的，如今月影在現實裡被他禁足在智能城内，才是當下更合适的選擇。

“你能不能……”淩雲破突然攥住弟弟手腕，“像平時那樣罵我一下？”

小白蛇正從藤蔓叢鑽回來，頭頂還頂着幾片植物的碎片，正歪着小腦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兩人。

“罵你？”淩月影愣了一下，一向從容的笑容都産生了卡頓，他眨了眨眼睛，看着淩雲破，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和不解，“為什麼啊？”

“因為這樣……能讓我清醒一些。”他緊緊地盯着淩月影，心中充滿了複雜的情緒。

隻有回到現實，承擔起自己的責任，才是正确的選擇，哪怕這意味着要告别眼前的美好。

他知道，自己還有很多任務要完成……他必須醒來。他不能沉醉于這個虛幻的夢境中。因為在現實世界裡，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去做，還有更重大的責任等着他去承擔。

他必須盡快從這個夢中走出來，回到殘酷卻又真實的現實裡去。

因為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夢。

一個不可能實現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