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
“主人你說什麼?”
聽到小A的問話,玉想衣似才回過神來,輕笑道:“小A,你有沒有感覺這裡有些熟悉?”
熟悉?
小A盡力用它僅剩的掃描功能搜集一番,計算片刻,搖了搖頭。
玉想衣也并不是想從小A這裡得到什麼回答。
他望着湛藍如水,未見一絲雜色的天空怔愣片刻,又見雲霧缭繞,山間卻未有一隻沖破雲層的飛鳥。
或許是山間太冷了吧。
玉想衣攏了攏外衫:“快要降溫了。”
玉想衣一向不喜歡冷天,這會讓他想起很多并不美妙的過去。
比如和大甯渡雲江之戰,他被按進雲江底,蠱蟲與冬日裡幾近結冰的江水共同刺激,如同附骨之蛆錐痛入心的痛苦。
那種天地不救、萬物不容的痛苦如何難言,即使他後來用了系統符咒消除負面情緒,卻也在前兩天跳進臨淄河水裡時在一瞬間盡數回歸,讓他刹那失去了所有掙紮的念頭。
他那時在想,他究竟是有多麼自信,才敢再次跳入深水之中,計劃潛行出城。
以為自己真有所謂算無遺策之能,真的可以隻手掌控一切?
也比如當年與大越決戰,得大越承諾,他領兵後退三十裡,以換兩兵對峙休戰停歇,大越王卻出爾反爾,坑殺宣陽城近半數百姓。
他難以形容,當他看到大越王送來挑釁的那顆頭顱時是什麼感受。
他真的沒有想到,他隻是随口給出了一句“如果你今年能背完我寫的這本算數書,通過我的考試,我就收你當弟子啊”這樣輕飄飄的承諾,竟就葬送了一個剛滿十歲的男孩的性命。
混戰之年,貧民之命不如蝼蟻,有誰不是在蜷着偷偷的活。
某次戰後收繳,下屬從戰場上押下來一個受了輕傷,被壓在屍山下不得動彈的少年人。
說是少年人,那不過是個身量不足的孩童,披着沉重的盔甲,就像是拖動着烏龜的殼。
戰亂多年,莫說是孩童,便是耄耋老人、瘦弱女子,也有被胡亂拉進隊伍裡充數的。
玉想衣本該習慣了的,但當他看到那孩子雖小,眼中卻滿是求生的渴望時,他心軟了,便未将他丢進俘虜營改造,隻是留在了身邊。。
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這孩子的父母親人竟一直遠遠在跟着這隻胡亂在街上拉人充軍,擄走他們兒子的隊伍身後,在看到大昭大勝之後,跪進了他的營帳前。
見一隊親人終于團聚,一家人俱是超出這個時代的有情有義,玉想衣便帶着一家人回了大昭大本營——宣陽城,允他們一家安置。
誰知一家人團聚不過數月,因自己一句不算承諾的話,在大越王屠戮宣陽之時,第一個便拿男孩一家開了刀。
送到自己案前的是一張被挖了五官,折磨的面目全非的孩童的頭顱,頭顱上盡是幹涸的、髒污的血液。
從那天起,他才明白,對于無自保之力的弱勢者來說,原來他僅僅展露的一點偏愛,也是會害死人的。
又比如被困破廟之時,他趴伏在沈清羽并不算多麼寬闊的後背上,也沒能想到,他可以在一瞬間結識一位知交好友,也能因自己一時興起管個閑事,掀開一層朦胧窗紗,害死一對恩愛夫妻,知己轉眼為救自己性命,做了獻祭的替死鬼。
果然,冬日對他來說,從來不是什麼好日子。
墨城主陳景軒,哪怕表現的再懦弱、再無能,也從來不是什麼"傻子",這他當然是明白的。
當日他勸降陳景軒也定不隻是一句輕飄飄的“欺騙墨城主,大将已投降”這樣可笑的兒戲。
他與陳景軒早已合作多年。
合作便是從那個墨城冬日開始的。
彼時他是幸運得了沈清羽相救留在墨城養病的客人,而陳景軒是被嫡母打壓,就連城中奴役都敢譏諷他幾句的有名無實的“墨城主”。
他們唯一的交集,便是都受了沈清羽的恩情。
沈清羽是墨城夫人沈琳琅的異母弟弟,若從這角度上講,他還算是陳景軒的嫡母舅舅,卻意外的有着不同于他姐姐的慈悲心腸。
陳景軒能順利長大,坐上墨城主之位後也能一直平安,一路都少不了沈清羽的暗中保護。
說起來,雖是異母姐弟,沈琳琅對沈清羽倒還算是寬容。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沈清羽之慈悲世所罕見,他的善良未摻雜分毫私心,若用現代的話來說,便是純正的“傻白甜”?
扪心自問,縱使是作為天外來客的玉想衣,本與此地無任何因果牽扯,一心隻管做任務,很多時候都會忍不住由着自己的脾性做事。
但沈清羽從來不會。
有時候,玉想衣都有些分不清楚,究竟是自己在闖關修行,還是沈清羽在修行。
而一個毫無攻擊性的人,在沒有利益沖突之時,沒有人會容不下他。
墨城夫人在前墨城主在時,從未接觸過墨城事務管理,在墨城主死後,卻獨攬墨城大權,颠覆墨城管理慣例,任人唯親。
不過半年,墨城便成了篩子,幾方勢力争相啃食。
那時的玉想衣尚還算是年少輕狂,既已承了沈清羽的情,便不憚于卷進墨城這團亂遭事裡。
他做了最完美的計劃,再次登門時,本應該順利解決墨城之事,順便代表大昭與墨城建交。
誰也沒想到,一向以"忠誠""本分"著稱,的墨城守護神石靳,竟臨時反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