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軒回想起莊裡的管家曾說過的話，有些花是要每天澆水，細心呵護的，沒有清水澆灌，就會很快枯萎。

可能他的娘親就是這樣的吧，陳景軒看着她，就像在看一個沒有生命的枯敗的人偶。

隻有他帶回來食物時，她才會坐起來。

如果沒有食物了，她不會去找，也不會找他要，好像活着也行，餓死也沒什麼大不了。

可能他的娘就像旁人說的那樣，是個瘋子吧。

他拿着制冰換來的錢買了很多藥，她每次都很配合的喝下去，但似乎沒什麼作用。

莊子上的小孩都不願意搭理他，就算他帶着換來的饴糖去找他們做朋友，他們也隻會看着饴糖吞口水，然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卻在他試圖上前融入時一哄而散。

這樣的日子過了很久，直到某天，一支鐵甲軍闖入這個偏僻的莊子，莊子裡的人跪了一地，他才終于明白了一切。

原來，那些小孩不敢回應是因為他是被墨城主遺棄的“少爺”，而他的瘋娘也不是真正的瘋子。

她在看到鐵甲軍的那一刻，便猛然跳出門外，撲向領頭的那個軍士。

然後，迎着他譏诮的、蔑視的眼神，乞求他帶自己去見城主大人，去見他的夫君。

陳景軒上去拉住她，卻被她狠狠甩開，陳景軒記得她回頭看向他的眼神，那眼中的恨意，銘刻進他的骨髓。

可惜，當回到城主府的時候，他們見到的不是她心心念念的城主，而是坐在高堂，一臉暢意的城主夫人。

直到娘親死前，都未沒有開口和他說過一句話。

或許她是恨他的，恨他什麼呢？也許，是恨他即使是她拼死生下的城主府唯二的男丁，也無法替他挽回夫君的心吧。

娘親死了，他卻想還活着。

某一天，他接到了一封印着奇怪蝴蝶印章的信，他在書房靜坐了一夜，不得不承認，這封信成功說服了他。

很快，父親死了，兄長也死了。

隻有他們死了，他才能活。

最後一個需要解決的是城主夫人，他的嫡母。

但他真的沒有想到，隻是殺一個久居城主府，二十多年未曾出門的女人竟要付出這般大的代價。

石靳竟圖謀這樣大，連自己唯一的親生女兒也能舍棄，因他臨時反水，卷進了不知多少人，他失去了這世上唯一真心對他的舅父，失去了溫和善意的嬌兒姐，也險些失去了那個人。

他陳景軒活在這世界上，隻做一次廢物就足夠了。

——

玉想衣坐在床邊，伸出腳晃蕩兩下，就聽一陣清脆的碰撞聲響起。

他低頭瞧了瞧粗壯的鎖鍊，幽幽歎了口氣。

“怎麼了主人，第一次被人金屋藏嬌，還不太适應？”

“我隻是在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小A立刻興沖沖地問道。

“我其實不太介意是否被囚禁，但我在意是不是會被餓死。缪萬希，陳景軒，這兩個人是不是有什麼心理問題？關死囚犯都會記得和我商量一下給他們加什麼斷頭飯，關我，一口飯都不需要給？”

“噗……”小A險些笑出聲，怕被主人罵，它故作正經的打量了一下屋内裝潢，一片空蕩蕩，屋角咕噜咕噜煮着藥壺，清苦的藥香充斥整個卧房，又被吹進來的山風卷走，終于找到了挽尊的地方：

“你看，主人陳景軒還是有心的。他還給你留了藥爐煮藥，保證你醒來能喝到剛剛煮好的藥湯……”

玉想衣計算了一下床榻到藥爐的距離，看似不過幾步路程，但他心中瞬時将他穿鞋、起身、拖着叮叮當當響個不停的鎖鍊蹲到藥爐一旁、拿起隔熱布巾端起藥壺取藥、藥汁放涼……等等一系列流程，摸摸自己早已退了燒的額頭，瞬間便做了決定：累了，不喝了。

小A與他心意相通，啧舌感歎：

“啊主人，還好你的劇本是王侯将相甯有種乎，缪萬希也夠意思，自己鑽狗洞滾戰場也不缺你那份錦衣玉食。萬一你接了那自力更生艱苦奮鬥的年代單子，你這種憊懶性子，是要被抓去改造的。”

玉想衣也不在意小A如何取笑他，理直氣壯道：“這和我什麼性子又有什麼關系?都将我抓過來了，難道不應該為我負責嗎。既然做了階下囚，我又不在意他會留幾個人盯着我，留我自己在閣樓上算什麼？”

小A内存中一下子閃過了許多行代碼，它默了一下才道：“我覺得陳景軒比較在意……”

見玉想衣側頭表示不解，小A努力幫他回憶：

“你忘記了嗎？在你和缪萬希剛剛起兵的時候，你們人少，兵馬也少，就總去撩架，打不打過無所謂，敵軍的糧草總被你們劫走大半。運着大批糧草走得太慢，你們常常兵分幾路潛逃，每次都數你跑得最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