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數時候,許吟風都習慣以冰冷的聲調說話,無論是對許家那些人,還是每個對她另有所圖露着谄媚笑意的過客。
這種習慣從很小的時候養成,并不值得再為誰破例。
但最近幾個月,卻總是為了同一個人反複徘徊在邊緣。
她自知這種瞬間最該早點斬斷,可還是不明原因地擁有了無數次拖進黑名單後又反悔的瞬間。
在江城這個沒什麼感情的城市,許吟風擁有很多套可以過夜的房子,但每次提前設定好的導航路線總會在經過星悅附近臨時倒戈。
不受控制的沉淪最是可怕,生意場上的那些秘密沒什麼稀奇,她親眼見過太多将感情當做消遣的人最終為此淪落到一無所有的地步。
今天回程的飛機上,她對着窗外陰沉的雲層想了很久,後來慢慢有了睡意,早已忘了有沒有下定分開的決心。
直到剛才車停下,親眼看到在她沒有說結束之前,隻該出現在她床上的女孩被另一個女人緊握着手腕,并且就快被拖進那輛車時,她才驚覺自己在萬米高空失去意識之前,根本沒有做出決定。
這些天的江城還不到回溫的時候,從恒溫的車中走到室外,理智其實很快就能被冷意喚回。
可一直到她走到杭觀雨身邊,從陌生女人手中拽過這段時間内隻能屬于她的手腕時,遲到的理智終是宣布了缺席。
“喲,這不是許家大小姐嗎?”
不加隐藏的威脅在三人之間展開,總算喚回杭觀雨正常的感知能力。
“是我。”許吟風坦然直視,全然不見被人發現身份的無措,“你找她有什麼事?可以直接和我講。”
她今天穿了件咖色絲綢上衣和白西褲,外面又披了件仿佛永不會掉墜入凡塵的黑色長款大衣。
杭觀雨清楚感覺到,自己和她之間的距離正在無聲地縮短。
木質冷香在她眼前蕩來蕩去,就快激起不應有的鼻酸。
“和你?”對面女人笑了下,關上車門,“許小姐和她是什麼關系呢?”
“啊,我想起來了,剛剛你問她問什麼不回家。”
她邊說着,邊朝這邊來,許吟風沒有接話,也不曾往後退,隻是不露聲色地将手掌攥緊的人輕輕送到不會被波及的身側。
“看來,我今晚還有别的收獲啊。”女人蔑笑着,拿出手機點開拍攝軟件,直接對準了許吟風,“許小姐,我勸你還是不要多管閑事,你那麼在意個人形象,真的沒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影響前途。”
許吟風不急着接話,也沒有伸手搶奪手機,隻朝趕來的司機抛去個眼神,把人攔在幾米外,而後又直面鏡頭一字一頓道:“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想帶走誰,隻和她本人有關。”
“那許小姐不妨問問,你的這隻金絲雀究竟欠了我多少錢?”
無煙的競奪進行到這步,還是許吟風這邊首次出現長達數十秒的緘默。
足夠聽清她們對話的司機同時暗道不好,緊張得看向許吟風的背影。
她跟在這個女人身邊這麼多年,很清楚對方最讨厭什麼。
所謂金絲雀這種事被戳穿也好污蔑也罷,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被陌生人質問是否知道杭觀雨的私事。
上次發現杭觀雨和許維昌先後出現在同一間餐廳的那天下午,是她見到許吟風近幾個月最生氣的一次。
坦誠說她并不理解許吟風對杭觀雨目前算什麼感情,明明最初那個月是連對方就讀江大幾年級都不在意的。
但後來也沒有什麼明确的時間節點,她就莫名其妙開始了日常吃瓜生活。
并成功掌握了從江城任意一個地點兜繞幾圈後到達星悅的優秀技能。
實在令她意外。
當然更意外的,是看上去柔弱又乖巧的杭觀雨竟會在深夜被人追債。
甚至還是那種一眼就能看出還債方式的糾葛。
不等她再仔細回憶之前在瓜田是否漏掉了什麼重要細節,導緻自己對杭觀雨有了錯誤的判斷,便見許吟風示意自己過去。
“卡号。”
趁某人操作手機的間隙,杭觀雨就快缺血的手腕總算有了片刻休息的時間,她快速收回,不禁懷疑自己提早安排的對白會不會有點太過分了。
某人看上去是真的有點生氣。
“但是許小姐,我剛剛有說過還債方式是用錢嗎?”
然而戲演到這步,哪還能有戛然而止的道理。
不等她想出辦法無聲喊咔,就又聽到朋友這句令人寒意頓起的笑問。
焦灼的站位下,許吟風隻肯留給她一個背影,她看不到這人的表情,也沒法像往常的暗夜那般,貼在她身前,聽聽素來平穩的心跳有沒有因她信口撚來的情話變了節奏。
千萬别氣到心律失常。
她正想着,忽聽漸起的北風中淌過了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