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昨晚他以婚事試探,問她是否願意随他定居涼州,她才允得毫不遲疑!
當年胡族入侵中原,顧家遷都建邺,而沈家卻留在了洛州,自此兩方劃水而治,互不侵犯。
南朝雖沒落,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加上喬家軍的骁勇,遷都建邺後國力依舊不容小觑;而北陵因地域原因,三番五次遭胡人入侵。
不得已,沈家隻好求助南朝,以沈述為質子,長居建邺,換喬家軍主力紮根涼州,抵禦胡族。
有了喬家軍的紮營,北陵這才得以喘息。
然,凡事皆有利弊。
喬家軍的駐紮,讓大半個涼州被南朝盡收囊中,南朝獨有的防城布局圖,更是讓北陵無從下手搶回地盤。
如今北陵撅起,沈述又回歸洛州,若是再偷得防城布局圖,奪回涼州,南朝這麼多年的努力,都将成為北陵一統北方的墊腳石,南朝天子豈能容忍?
新帝顧雲辭與顧榄之情同手足,在太上皇駕崩期間,遙王叛亂,顧榄之日夜兼程,跑死了數匹戰馬,才守住了南朝正統。
是以,顧雲辭明知林落遲留在顧榄之身邊不懷好意,可礙于顧榄之是個情種,也依舊縱容。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林落遲沒做任何傷害南朝的事。
如今,她偷了承安王印章……
顧榄之擡手撚了撚眉心,内心有些焦躁。
他承認,他有難處,帶林落遲回南朝,新帝會想盡辦法阻止二人成婚。
新帝可以允許她做個侍妾,做個奉命唯謹的金絲雀,隻要她乖乖聽話,新帝或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林落遲,她做不到,她不可能棄芸姨娘于不顧……
“王爺?”
門外的問詢聲将顧榄之的思緒拉回至眼前。
他喉頭動了動,不自覺握緊雙手,嗓間桎梏着,硬是發不出一個字來。
門外人以為房内出了什麼狀況,“砰”的一聲踹開房門,入眼是顧榄之盤腿坐在小榻上的落寞身影。
“王爺?”對方輕喚一聲。
顧榄之沒有擡頭,他低垂着眉眼,墨發垂在肩膀兩側,蓋住他如玉般蒼白的臉頰。
他張了張嘴,啞着嗓音道,“無事,派人護着她,若她去見沈述,就放了吧,别讓她回來了。”
将士怔了怔,但他依舊拱了拱手,“卑職領命。”
放了吧。
三個字一道出,顧榄之隻覺心髒上密密麻麻皆是酸楚。
與其說是他大度,不想新帝為難,不如說是他膽小,再也無法承受第二次背叛。
能走到這一步,已是上天能給予他的最大恩賜了……
可是,早知道,早知道一切來得這般匆忙,昨日在泸城遊逛時,他就該好好待她的,他該多給她一些溫柔的……
好遺憾啊!
房門輕阖,四周再度陷入靜谧,顧榄之擡手撫了撫,将衣襟處抓住了褶皺。
鈍痛感無法緩解,頭疾也愈發嚴重了。
似有腥甜湧入肺腑,顧榄之強撐着不适下了榻,轉身繞過屏風。
裡間的大床上還殘留着她的幽香,他蜷縮着身體,将自己縮進錦被,貪戀着榻上早已冷卻的溫度……
“天真冷。”
他輕笑,蓦地想起年少時她誦過的那首詩,一行清淚沿着眼尾沒入鬓角,轉瞬不見了蹤迹。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響起一陣嘈雜聲。
顧榄之從睡夢中驚醒,枕邊的淚漬已然幹涸。
他覺得有些昏沉,擡起手臂支起上半身,這時,門外再度響起了叩門聲。
依舊是那個将士,他氣喘籲籲,“王爺,落姑娘……她并未去尋沈述,而是推着一車黃梅回來了!”
顧榄之眸光閃了閃。
下一刻,他幾乎瘋了般匆匆掀開錦被,連氅衣都未來得及披上肩膀,便倉促拉開房門!
墨發垂在身後,他隻着了單薄的衣衫,月白色裡衣随風飄蕩,如月下谪仙。
他如衆星捧月般翩然而至,悄無聲息地墜入那片金燦燦的花海。
眼前,是小女娘香汗淋-漓的模樣。
她單手擦了擦額角,并示意顧榄之去看,“我跑遍了整個泸城,終于把所有的黃梅都搬過來了,你看!根已經包好了,店家跟我拍着胸脯保證,一定能活到我們回建邺,到時候,我把你的王府種滿黃梅,好不好呀?”
語畢,她雙手托腮,做了個“花朵綻放”的手勢,順勢給了顧榄之一個甜甜的笑。
見顧榄之愣怔着不說話,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心虛地垂下雙肩,腳尖并攏,一點點挪步至顧榄之身前。
雙手奉上他的荷袋,她半低着頭怯怯擡起眉眼,“我……拿了你的錢袋,都花完了……”
顧榄之接過,指尖摩挲了片刻。
果不其然,除了承安王印章,裡面的黃金一點不剩。
見他悲喜莫變,林落遲嘟了嘟嘴,“我沒錢嘛,你的好皇兄給我家全抄了,那我隻能用你的錢了……”
顧榄之沒等她說完。
他扯着她的胳膊,強勢将她拉回房内。
“我會還你的啦,顧榄之,你輕點,哪有你這麼小氣的,不就花了你幾兩黃金,至于發這麼大火嗎?你……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