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慈注視着筆下未抄完的法華經,他閉眼。又睜眼與禅師對視,合手回道:“心中有佛,自然是佛。我既已受渡世三昧,此後必誠心向佛,不求善果于己身,隻求先前所造惡業有所償還。”
禅師面容帶笑,語氣溫和:“可修者,你對佛心雖誠、卻對法生了疑。修者你的心不靜了。”
魔者不語,佛者含笑。
世間颠倒如此,實在惹人生笑。
禅師起身,最後一語:“修者,攬鏡自照,窺見之人是佛還是魔,亦或兩者皆非。”
語畢,禅師推門而去。一如初見時潇灑,隻餘留下的魔滿心迷茫。
大緻滅度梵宇是多事之秋,禅師未清淨多久就被人邀請往雲海之頂一會,傳信者說是宗佛有請。可抵達雲海之頂後卻發現梵宇衆僧齊聚,弘法台上更是問菩提與兩位殊台三人并立,如此場景實在令人難不多想。
禅師謹慎選擇一個人群内不起眼但能聽清台上話語的角落,然而最先聽見的卻是車輪的咕噜聲。
禅師仰頭,見地僧無塵推着載着宗佛的輪椅出現在台上。再觀台上台下的人數,這可不像是什麼正兒八經的陣前讨論會,回憶先前宗佛态度,禅師心下已有模糊預感。
但沒想到宗佛一開題就是大的:“老衲大限将至,西行之日近矣。*”
一語落,滿場嘩然。
先前還在大聲追問宗佛,深阙諸佛安危的,現今皆默然低頭、眼露悲戚之色。毫無疑問必然是先前為衆人擋下陰禽地獄鳥之力導緻的結果,衆人實力不濟要長者犧牲、自然愧疚。犧牲者是梵宇創始者、衆人心中的精神支柱,更是難壓心傷。
禅師從衆低頭,想的卻是現今局勢宗佛不在,梵宇又将由誰帶頭?
似是應和他的想法,宗佛繼續道:“梵宇作為佛門法宗,不可一日無首。老衲天命将臨,那梵宇也該擇定繼任主事。但老衲隻欲提名,當此危機之秋,由誰繼任帶領,當讓梵宇萬千佛友擇定。*”
然後禅師看宗佛一口氣從雙殊台到問菩提全部提名了一遍。
隻是問菩提身上争議實在太大,此名一出,梵宇衆僧皆露驚愕之色。禅師看見就連台上的問菩提都滿臉錯愕,一副被賣了還在給人數錢的傻樣,既然沒見他反駁,必然是先前他與宗佛相處之時被坑慘了吧。難怪宗佛要他對問菩提多照顧,合着在這到處薅羊毛呢。
禅師還在揣測宗佛用意,卻見一僧直接跳上弘法台提出異議,正是聖老獨尊無我。
“吾,反對!*”獨尊無我掃視一眼台上三人,神态頗為倨傲:“吾坦白說吧,三人之中,唯心岩有資格繼任。鳳忏過去曾為隳魔。而問菩提,曾犯屠僧惡行的孽障,豈能領導梵宇!難道你尚迷信,因果之子能為佛界帶來光明之說,事實證明他隻會帶來恥辱。*”
眼見獨尊無我越說越過分,問菩提卻無力反駁,因為他之前世惡行本就是衆所周知無法磨滅。自然也不能反駁,無論他救過梵宇多少次,前世惡業總是留存。
即使宗佛當衆以前身已死、罪業已消作解釋,獨尊無我仍不依不饒揪着問菩提再生是陰謀論作糾纏。既理無用,宗佛便以聖虔者多次拯救梵宇的事實作說服的根據,引來第二人闡醍醐對鳳忏殊台的出身提出質疑。宗佛再以梵宇宗旨作反駁,一句“心中有佛魔之别如何渡惡*”,壓得衆僧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