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梁柱,錦繡窗紗。雕花柚木的大門将雨聲關在門外。
堂上坐着的人影,烏發劍眉,暗金衣角下繡了一株暗色牡丹。牡丹在燭光的照耀下反射出銀色的光,隐隐約約,華貴異常。
那人的眼神從鳥語圖屏風處,轉向堂下的沈系舟。她卻不低下頭,隻是垂下眼睛淡淡一掃。
“堂下可是沈衍之女,沈系舟?”還沒等上座人影發話,姜時雁率先問道,她如今對這個沈家嫡女感興趣得很。
沈系舟規規矩矩跪拜,袍子上的雨水滴落染濕了雕花的玉石地面。
“草民沈系舟,拜見太女殿下。”
姜時延走下台階,繞着沈系舟跪着的沈系舟轉了一圈,手中的折扇打開又合上,說道:“看着沒什麼特别呀,怎麼太女殿下和丘淑婕都這麼看重你?”
她拿着折扇,輕佻地擡起沈系舟的下巴,嘴裡滋滋兩聲。
“模樣倒是挺好的,看起來文文弱弱的,除此以外,也沒什麼了。”
沈系舟也不生氣,雙眼直視姜時延,表情倒是過于冷漠:“在下隻是無功無名的一個平民百姓,幸得太女殿下與丘統領的擡愛,是草民之幸,草民惶恐!”
姜時雁看着沈系舟本來有些病弱的面孔,被一雙鋒利無比的眼點亮。文弱美人一下子變成充滿野心的餓狼,她不禁眉頭一皺。
此時堂上的人影發話了:“時雁,不得無禮,沈系舟可是我請來的貴客!”
姜時雁恹恹地坐回位子上,又聽太女顔鳳昭語氣淡淡地道:“沈家嫡女…你母親沈衍當年也是風頭無兩,孤現在還能想起母皇對沈衍的喜愛,可是連孤幼時都頗為嫉妒的寵愛呢!”
沈系舟依然跪在那裡:“家母在早年确實是頗受皇恩。幸而如今陛下顧念舊情,讓家母任職正四品戶部侍郎。家母日日勤勤懇懇,不敢辜負皇恩。”
顔鳳昭又說道:“你母親沈衍受到的恩寵,可是連當年的姜家都比不過的。而今姜家門生位列尚書之位的大有人在,而你母親沈衍,現在隻是一個小小的侍郎。你們母女倆,可有不甘?”
沈系舟并不為所動。“太女殿下這是何意,沈家今日食有葷腥,衣有錦緞,已然是皇恩浩蕩。家母也不敢有别的所望。”
姜時雁一敲扇子,言辭激烈道:“既然沒有别的想法,你們沈家還養着暗衛幹什麼!莫不是想要造反!”
她的聲音如轟隆雷聲,回蕩在空曠的廳堂中。
沈系舟一叩首,語氣似乎也帶上了一點慌亂:“殿下明鑒,沈家絕無造反之意。系舟今日所作所為,也正是為沈家暗衛一事。”
沈系舟的身子跪得更低了些,說:“沈系舟今日鬥膽代表沈家暗衛以及京兆顧氏,向太女殿下投誠,願為梁朝正統肝腦塗地!”
“你胡說!”
一道尖銳的驚呼從花鳥圖屏風中傳出。沈謹晏急匆匆地跑了出來,一張臉漲得通紅。等她走出來,才發覺自己的行為有多失禮,又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
沈謹晏吓得聲淚俱下:“殿下…太女殿下!草民确是聽見沈系舟密謀将沈家暗衛統統獻于九皇女啊!草民聽得千真萬确,這…沈系舟剛才肯定是在哄騙殿下!她說謊!”
顔鳳昭饒有興緻地看着眼前的鬧劇,說:“哦?你們姐妹二人的說辭都不同,這可如何是好?”
“锵”的一聲,一道寒光閃過,劍鋒離沈系舟的喉嚨不足半寸,一縷鬓發應聲而落。
沈系舟看着搭在她頸側的寶劍,銀白的劍身反射出她身後丘淑婕的身影。
丘統領單手持劍,劍尖卻絲毫不抖。她神色無悲無喜,似乎并不在意她劍下亡魂今日再多一人。
沈系舟不慌不忙,視這殺人的寶劍如無物。倒是身旁的沈謹晏吓得滾到一邊,禮儀盡失。
沈系舟正對着太女顔鳳昭,目不斜視,言語卻沖着沈謹晏說:“二妹如此笃定,倒是讓草民都有些懷疑自己了。隻是勞煩二妹解惑,我是在何時,與何人談到了沈家暗衛的事了?”
“你…就是在自己院子裡,屋内…和誰我沒看清,但是我就在門外聽見的,你們密謀,密謀投靠九皇女!”沈謹晏哆哆嗦嗦才說完一句話。
“呵。”沈系舟輕笑一聲,譏諷不屑之意不用言說就表露無遺。
沈謹晏被她的反應弄懵了,她看着被劍所指的沈系舟,仿佛在看一個瘋子。“你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
沈系舟頭也不偏說:“我笑二妹許是哪次吃酒吃多了,錯把妄想之事當成了真。你既知我已經掌控暗衛,可知我院子裡有多少布防,看不見的地方埋下多少眼線。”
“你當真以為你一個從不習武的書生可以悄無聲息地靠近我的房間,還能偷聽到如此機密之事?”沈系舟說得沈謹晏啞口無言。
“這,可是…我分明聽見!聽見…”沈謹晏語無倫次了起來。
“夠了!”顔鳳昭見沈謹晏毫無還手之力,也沒有看熱鬧的性質了。“既然已經查明沈家次女有誣告之嫌,又顧念其是初犯,就拖下去打二十大闆,拖回沈府,讓沈大人好好教導!”
沈謹晏被侍衛拖拽着,嘴裡還不斷喊着:“冤枉啊,草民沒有誣告!太女殿下!草民沒有誣告!”
嘈雜的聲音消失在雨中。
丘淑婕看此情形,也收刀入鞘,站回顔鳳昭身後去。
顔鳳昭把玩着手裡的珠串,說道:“既然你是為了投誠而來,那就好好說說吧,今日孤正巧有的是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