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大雨傾盆,門内寂靜無聲。
良久,顧家族老打破平靜:“沈家貴女,你送帖指名要我們幾個老家夥過來,總不是來叙舊的,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沈系舟輕笑一聲,說:“哪有,系舟确是有事與諸位長輩商讨,但也的确是來叙舊的。畢竟系舟久病,如今醒來總要來走動走動,免得親戚感情淡了去。”
“呵,就讨厭你們這些磨磨叽叽的,有話直說!要還是顧左右而言他,那就給我滾回沈家!”顧家四房家主可是個暴脾氣,當即就沉了臉色。
沈系舟安撫道:“四姑姑别急,重要的事自然要放到後面說。前些天我見到顧文和顧武了,好久沒見,一晃兩個人都長得比我高了。”
顧家四房家主說:“我知道,老大家的和我閨女前些天去看你和小弟了,那又怎麼了。”
沈系舟感歎,言辭中頗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的傷感。
“我們聊了很久,顧文現在是太學首徒,顧武也在校場上少有敵手。兩人小小年紀取得如此的成績,付出的不是單單一句勤學苦練能囊括的。”
此話一出,就勾起了顧家諸位的心緒。
顧家家主顧寒商歎了口氣說:“她們二人是小輩中的領袖,一文一武都是我顧家的驕傲。”
話說到這,顧寒商眼光似刀,話鋒一轉說:“隻是…系舟啊,你提這些做什麼?”
沈系舟毫不為所動:“文能安邦,武可定國,這是顧文顧武親口和我說的。她們是真的希望自己能入朝堂,定外邦,平定天下。可如今的形勢,可沒有這麼樂觀。”
顧寒商沉默片刻,良久疑惑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系舟平靜的表情終于起了波瀾,她支起上身,黑發與玄衣糾纏,冷冷的眸光直視着顧寒商的眼睛。半晌,她輕輕擡頭,朱唇微啟說。
“沈家暗衛這些年不斷收縮實力,顧家将家産已經捐了大半。我們不斷忍讓,但梁都内各大勢力卻步步緊逼。而如今沈家暗衛已收到線報,九皇女已經查到沈家暗衛的蹤迹,諸位以為…我們的時間,還有多久?”
顧家族老聞言呼地站起身,指着沈系舟厲聲說道:“你胡說什麼,我顧家已與沈家暗衛斷了聯系,如今隻是一普通商賈,能有什麼危險!”
沈系舟擡眸直視顧家族老,一字一句說:“無殼之蚌,無翼之鷹。現在的沈家和顧家猶如一塊無主的肥肉,人人都想得之。族老若是不知曉現在的情形,那捐出的大半家産難道真的是為了救苦救難嗎?”
顧家族老聽到這話,頹然坐回椅子上。
廳中的氣氛凝重起來,空氣如液體般黏稠厚重,讓人喘不上氣。
沈系舟看了下眼前諸位,繼續說道:”諸位都知道九皇女心性,她一個舞伎之女,如今可以和擁有姜氏外戚,生父貴為皇後的太女在朝堂上鬥得旗鼓相當。靠的可不是心慈手軟,而是靠的是她一擊必勝,不留後患的狠辣手段。”
衆人都面露苦色。面對朝堂的近況和九皇女的步步緊逼,确實壓得顧家這幾年難以喘息。
可沈家隻是一個四品官員,顧家如今又隻餘半數家産。就沈家暗衛那些人,拿什麼和皇親國戚抗衡。
見諸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沈系舟敲了敲桌子,又加了一把火。
“各位,如今已經是生死存亡關頭。系舟雖已經病愈,但多年卧床,想來壽數也不多。而諸位這番境地也是多年前自己的選擇。”
她突然話鋒一轉,語氣懇切,言辭激烈:“但顧文顧武和顧家與其餘小輩何其無辜!多年努力換來的卻是家道中落,無緣朝堂!甚至可能落到锒铛入獄,身首異處的下場。”
沈系舟站起身來,俯視着在座的眼睛,朗聲說。
“各位長輩難道要眼睜睜看着自家祖業被他人奪去!親人遭人踐踏!如今你們後退一步,日後還能毫無愧疚地直視自己女兒孫兒的眼睛嗎!”
聲如雷霆,震得顧家衆人心緒翻滾,情緒激昂。
壓抑着憤慨的心情,顧家衆人看向高坐堂上的顧家家主顧寒商。她此刻緊閉上眼,面上一片平靜祥和。隻是攥緊到發抖的手,透露着這個顧家領頭人内心的掙紮。
半晌,她寒目微睜,上下打量的一番沈系舟。時間好像被禁锢住了,廳内隻有衆人壓抑心緒的喘息聲。
良久,顧寒商緩緩開口:“系舟,你今日說了這麼多,到底想要什麼!”
沈系舟正了神色,雙手交與胸前,深深一拜說。
“系舟,願以身為餌,為顧家與沈家博出一條出路。系舟懇請顧家諸位助我一臂之力,救沈家于水火之中。”
顧寒商起身輕托,讓沈系舟起了身,她的眼神不再是看向小輩的溫和,而是透着寒意的審視。
“系舟言重了,正如你所說,顧家深處危難之間,卻無翻身之策。若是系舟需要,我們這群家夥就算是為了小輩,也會一線生機拼了性命的。”
還沒等沈系舟低頭緻謝,就聽顧寒商又說道:“隻是,有件事,老身必須現在問清楚。”
沈系舟疑惑擡頭。此時窗外狂風吹過,電閃雷鳴間,顧寒商的身影如同屹立不倒的枯樹,震人心魄。
外面的大雨瓢潑而至,狂風刮着雨滴劃在臉上尤如刀割一般。
顧文坐在門檻上,看着傾盆而下的雨。明明半個時辰前還是晴空萬裡,如今烏雲卻如墨色一般沉重。她支着頭看着面前被刮得東倒西歪的樹,又看着樹上僅有葉子也堅持不住,被風裹挾着飛向遠方。
顧武從屋内探出頭,就看見族姐在那裡歎氣。
“哎,小武呀,你說好不容易一個休沐日,這狂風暴雨的,哪裡去不了!這還不如在書院裡面看書呢!”
顧武答道:“你在書院看書,和在房内看書有什麼分别?”
顧文起了勁,她轉過身來,看着這顧武正在擦拭槍身的認真态度,說道:“這休沐呢,自然是要踏青尋友,或是看望長輩。總之,人要不走出去,看萬卷書也是無用的!”
一語過後,換來的是室内長久的沉默,無聊至極的顧文更加無奈了。她轉回去,繼續看着天說。
“你說表姐在幹什麼呀。要是表姐在,我倆還可以引文作對,總比我現在對着你個武夫好得多!”
聞言,顧武專注地動作一頓。雖然表姐并沒有什麼異樣,但她看剛剛沈系舟的背影總覺得有些不安。
她輕輕将她的愛槍放在架子上,走到顧文身旁坐下,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