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朗氣清,石水正靠着門廊上曬太陽。
蕊琪從他身旁經過,一偏頭看到了他。她擡了擡手裡的重物,擡腿踹了石水一腳,說:“起來,沒看見都忙着嗎,不幹活就讓開。”
石水撇頭看了她一眼,晃了晃手裡的枯草,懶懶地開口:“我可是暗衛,你見過哪個暗衛是用來搬東西的!”
蕊琪一皺眉剛要反駁,突然看見石水忽然把枯草一扔,側身扶腰,腰上寒光微閃,正是一柄軟劍。
還沒等蕊琪警惕起來,忽然看見草叢閃過一個小小身影,沒等她看清,石水便收劍回鞘,态度又懶散起來。
石水看向身影跑去的方向,又拔了根枯草在手裡甩着玩,心想,什麼嘛,原來是隻小野貓啊。
“看着還怪好看的。”石水小聲嘟囔一句。
風吹簾動,柳承谙将柳府搬過來的東西挑挑揀揀,最後留下的隻有一櫃子的書還有他手上小小一個木盒。
還未等柳承谙打開盒子,卻聽見門口傳來一聲貓叫。
一隻毛色油亮的小狸花正端坐在門口,兩隻前腳踩着自己的小尾巴,一雙琥珀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歪着頭看着柳承谙。
“喵~嗚”見柳承谙不理自己,小狸花又軟軟地叫了一聲,擡起小爪子,就要靠近柳承谙。
忽然,門外一聲響動。小狸花身影定住,耳朵一動,嗖的一聲竄出門去,片刻便不見身影。
沈系舟擡腳邁進房門,一擡眼卻看見柳承谙端着個木盒呆呆地站在那裡。
“這是怎麼了,魂不守舍的。”沈系舟撥開紗簾,離柳承谙近了些。
見沈系舟過來,柳承谙忙把木盒放在一邊,輕聲詢問:“沒什麼,是顧家小姐們來了嗎,我們快過去吧。”
與此同時,沈家主廳,顧文和顧武兩姐妹正與沈家主君沈顧氏相談甚歡。
“許久不見舅舅!您怎麼又年輕了一些!”顧文的聲音十分有活力,她身體前傾,一點都沒有世家女的架子。顧武則一身軍人氣概,此刻兩手放在扶手上,端端正正地坐着。
沈顧氏笑得雍容華貴,看着自家的侄子們說:“顧文你還是這麼嘴甜,舅舅已經老啦!”
“人逢喜事,表姐現在身體恢複,舅舅看起來氣色也好了很多。”顧武一闆一眼地說。
顧文點點頭道:“是呀是呀,我學堂老師還說。若是表姐若當年身體無礙,朝堂如今也不會變成姜家的一言堂,北突厥也不會像如今這樣猖狂!”顧文剛說到這,腳就被顧武狠踩了一下。
“哎喲!”顧文大叫了一聲,白了顧武一眼,撇撇嘴也沒有說什麼。她知道剛才自己失言了,就算在沈家,也不能妄議朝政。
沈顧氏看着兩個侄女的互動,嘴角就沒有降下來過。他回想起沈系舟,欣慰地說:“話說到這,剛剛我已經遣人去請系舟和她的正君了,估計過不了多久就到了。”
顧文見沈顧氏提起沈系舟,頓了頓,遲疑地說道:“表姐,她如今還是不願見人嗎,她當年被太醫診斷後就把自己關在院子裡,如今……”
還未等顧文說完,沈系舟和柳承谙就前後腳進來了。
“見過表姐,表姐夫!”顧文顧武站起身來,一沉穩一歡脫兩個聲音同時響起。
三人許久未見,就連沈系舟這麼冷心冷面的人也不由心生喜悅。她快步走到兩人面前,伸手想要拍一拍表妹們的肩膀,卻發現兩人竟長得比自己還高。
沈系舟搖了搖頭,無奈笑了一下,轉而拍了下表妹們的手臂,說道:“明明上回見面,你們二人還沒有我肩膀高,如今也是兩個翩翩佳女啦!”
顧文苦笑道:“表姐,我們七年沒見了!上次我妹還是尿褲子的小孩呢!哈哈哈……哎呀!”
顧武忍無可忍,狠狠踹了顧文一腳,然後就随着沈系舟坐回座位上。獨留顧文在地上痛到抽搐。
柳承谙看着兩姐妹笑鬧着,不由得輕輕勾起嘴角。前世他隻在下人的隻言片語中,聽到過這二人的名字,沒想到,是兩個這麼有人氣的人。
正巧沈系舟轉過頭來,她看着一臉笑意的少年,淡淡的茶香撩動沈系舟的心弦。
她不由得看着失了神。
顧文從來沒有見過一向冷清的表姐這副模樣,打趣道:“我和顧武來之前還想象不出表姐娶了夫郎是何模樣,如今看來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嘛!”
沈系舟連忙瞪了一眼顧文,她怕少年會覺得顧文此話過于冒犯,但是當她回過頭去時,卻發覺柳承谙并沒有什麼反應。
她微微垂下眸,将所有的心緒深藏眼底,不到一瞬便又恢複正常。
隻是她這一低頭,便忽略了柳承谙緊緊握住又松開的雙手。
沈系舟看着顧文那張口無遮攔的嘴,隻想讓她不要再繼續這個話題,隻能打岔道:“顧武就算了,武功身法我一竅不通。顧文你如今師承太學博士,文章學識可有長進?”
說起文章,顧文一改大大大的模樣,一臉正色道:“文,幸未辱沒表姐名号,如今已是太學頭名,請表姐考教!”
沈系舟随意出了幾題,發現顧文雖還有些稚嫩,但文章策論已自成體系,頗有自己早年的風格。
她看着眼前意氣風發的少女,腦子裡卻想起前世顧氏一族慘遭屠戮的模樣。
眉眼秀氣,大氣張揚的顧文被一刀斬斷頭顱,那雙神采奕奕的眼睛在血泊之中逐漸黯淡無光。而顧武拼死反抗,明明校場上無可匹敵的少女卻被亂箭穿心,不願服輸跪倒在地上,怒目圓瞪,死不瞑目。
沈系舟心緒逐漸不安,如今九皇女藏在暗處虎視眈眈,而梁都其他勢力也對沈家顧家垂涎欲滴。但顧家下一代還未經風雨,沈家更是隻有自己一人支撐。前途渺渺,死生難料。
沈系舟喉嚨微動,聲音似乎有些嘶啞道:“你們習武從文,是有什麼目标嗎?”
剛剛侃侃而談的顧文一提到心中願景,少見得不好意思起來,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還是旁邊的顧武接過話頭,鄭重其事地說:“文能安邦,武能定國。我們姐妹二人發過誓願,雖沒有濟世之才,萬夫之勇,但此生定會為平定天下鞠躬盡瘁!”
沈系舟看着顧武說話間,那熠熠生輝的眼神,不由得深深歎氣。
少女初出茅廬,并不知曉世間險惡。但這份膽識,已經勝過他人千倍。就連自己也隻是為了一家一戶而掙紮,他們卻早已為安邦定國而奮鬥。
她看着顧文和顧武,眼神堅定,嘴角含笑,感歎道:“很好,顧家将你們養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