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金巨刺自空中四起貫入龍身,連綿不斷超其愈合之速;刺長至千百數終破開龍身所有防禦穿心而過,那巨龍便從上空喪動力來源直墜海面,掀巨浪實高,血染藍海!
“——呼,肉的就是打不過靈的。”霍夔見狀,稍抹額上的汗,迎藍浪撲襲在艦中巍然不動,看着海中下沉的龍首:“雖然看着駭人,其實還算好處理,我們已示範,西土軍隊也就知道近處不能用火炮,得用煉金武器了。”
他語氣平常,面上卻也有陰影,隻相比厭能在其下的眉宇緊鎖,顯然有些抓不住重點了。他正奇怪厭能怎不回話,莫非事到如今,還想阻止戰争爆發——卻感厭能打開他的手,起身,将眼鏡取下。
他身上的襯衫褪去,化成煉金護甲,而聲音沉重,道:“沒這麼簡單,這狀況不對勁,”他回頭看霍夔,眼中甚有恐懼:“他們好像在等我們似的——”
窗外湧起的高浪夾雜血色,而刹時混雜了陣從天而降,濃烈而寒冷的血雨,顯然不是從那龍型獸身中來。兩人認出是蔺倚泉的血法,知道他是在幫忙滅火,而于時,厭能的聲音傳來,令霍夔也稍變顔色:
“你覺得是誰叫他們這麼做的?”
稍時無言,此凝固,似隻有刹那,又似良久,終被天邊一陣沉重雷鳴回應,二人擡頭,隻見四方天幕中若落那深藍融焰,環繞天中聚集的紅雲;那雷聲仿心跳戰鼓,隆隆作響,必使衆人停死鬥相望,見霧氣海水,烈焰血火後,那陸地上,一道紅光登天而起,繼,自頭頂,以那勉力,若将眼都取出的方式向上,人便可看見那天馬若能踐踏萬事淩駕寰宇的鐵蹄緩落而降。
那如星的雷霆于時撕裂天幕,染藍人眼。
藍電一照,遍布天際,法相既出,神王現身——厭能和霍夔僵硬相望,俱感身中反射性,難忘的死之恐懼迸出靈網而使二人難動彈,看那天中出現的一人影,若渾身燃火,展藍旗開藍發,那旗幟舒展一刻,此曾俯死其下的神魂便知——便是傾倒世間,翻覆天海之時!
“唯乍!”二人寒道,心中已有了那最灰暗,卻也是唯一的猜測。
唯乍。
難言何故,此人型出現前,懸浮在上空的蔺倚泉已感知祂的到來——或者說,她?他對自己苦笑,心中卻已渾是痛苦,難尋些許安慰。龍身呼嘯,火光四溢而靈訣頓開的狂風卷起他的衣袍,紮緊的發也散落,使他在此飛揚交錯間看見足下血海沉浮,厮殺混亂的地獄之景——此便是在這一生中,他最終不得不承認,便為人間的實情。他見遠處主戰派的艦隊已被數龍圍攻陷火一艘實難救治,船身龍身一并沉入海中,白浪含血,藍火如花送葬,感慨這些化身為龍之人的實戰反應,亦見衆多士兵,無論己方,彼方,跌落海中,于藍火血海中呼救哀嚎,對天伸手,一時各類語言紛雜入耳,他終于聽而不知,實悲實歎。
蔺倚泉已召法相出身喚那寒冷的血色靈雨澆下欲撲滅此藍火,但實際情況隻能道收效甚微;他愈感受,也就愈知道,這藍火為常水,甚靈水也不滅之物,内含如此深重的憤怒怨恨,若予此機會,甚可燃燒整個世界的大洋,蘭德克黛因——據說是這陸地的名——此處的居民,心中竟如此痛苦,身死之時尚燃魂為此光,不惜滅盡整個世界——
而這也是,他第一次,看見那藍山而來的新神時,心中的感受。
蔺倚泉擡頭望天,藍光浮現,群馬現于天界前最末的時刻,他渾身冰冷,唯以目觀之,無言也無能;群馬如踏過這世界的山川般,從前至後,從南至北,從古至今,不止從上包裹天地,從北包裹這他尚未至的陸地,甚從南,從蘭德索裡德來,如它原本便如此那樣。他在風中回頭而望,見這面目冷峻的神馬寒目望他,而天穹便似環将衆人包裹其中,渺小孤獨,此處所書,血海所照,便是衆人的來路古今,而,他在刹那間思及此事,便明了了,他為何感到了唯乍的到來——
因祂正從此生,正從此來——正是踏着人類的愚昧和狹隘,人類的憤怒和苦痛,自天而降——如他未能阻止主戰派獲權,如那時世界大戰的爆發,如蔺聞彥,未能如願創造一個美好的新世,而,或,如這片陸地,同樣墜入絕望——
蔺耘的神情被這藍光照亮,在看那藍火升天的一刻,他心中唯見那空洞的悔恨。
(我那時應阻止你的,聞彥哥。)
他默念,隻在一瞬之後将自己否認:阻止了蔺聞彥,唯乍就一定不會下藍山麼?不,恐見此世,那事是注定的。風使發掩埋他絕望而悲怆的神情,正在那人形出現的一刻,而他卻,已知其必然,知其千千萬不該的重複,不再看降臨一幕,而看海中。
他見,許多蘭德克黛因人見這一幕,竟停止了掙紮,面上又欣喜之色。
(他們恐現在亦在那為唯乍狂熱的時期罷。)
他黯淡想,意外發現這士兵中竟許多為女子。蔺倚泉已不知自己能作什麼,唯在見一個落海者時,目光微動。
——他見到的竟是個老人;一個老婦,滿面皺紋,頭發灰白,但可看出些原先的色彩,浮在海中。
他認為他注意到她的原因,可能是她乃唯一一個在這海域中平靜而空洞的人;她未像其餘人那般尖叫振奮,也不曾恐懼,隻是望那藍光,嘴唇翕動。
而,在蔺倚泉能思索前,他的身體便動了;他動身而下,靠近海面,在那老婦空洞,無情的藍眼中,對她伸手,将她從海中,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