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發的海水在整支艦隊上覆蓋熱霧,片刻間隻見濃密陰影中艦頂破水如前而時間仿靜止般停息了一切鬥争紛纭;先前迫臨陣法所标記出的海線時聲納中尚顯示海底翻湧似大洋滑坡的滾動圖樣,如今已是漸歸寂靜,唯餘呈雁型展開的艦隊在轉瞬間跨過某條被封閉的境界,因不曾預料環形驟然為直,數十艘軍艦同時穿過,于霧中豁然開朗,見先前空無一物的洋面自熱霧朦胧中示現凝物,正是一陸地的輪廓。
尚在最初數秒時,處于右側軍隊指揮室内的蔺倚泉目視此景頹然落座,耳邊乃霍夔的一聲贊歎驚呼:
“還真有片陸地!”
蔺耘,心懷全局,實無力回應,因而接上的是厭能沉重的低語,可見心情亦是複雜:
“别弄得像旅遊的似的,”這個前煉金術士推眼鏡,低道:“——來了。”
蔺耘循聲擡頭,隻見濃霧散去時,天空乃是一片如夢的淨美,海鳥展翅飛離這陌生的艦隊,而下一刻,天中頓生血光,緊接着便是飛濺的巨浪。
“談都沒得談,一上來就打!”
霍夔湊至大窗前望,盡管在他的巨身之下就是四艦的監控;他如今的習慣仍是眼見為實,但也正因此從衆屏幕内錯愕的人臉裡最直觀地看見了境況的成因,大眼圓睜,贊不絕口:
“龍!那就是北荒民族的法相——想不到六萬年過去,又讓我給看到了!”
他敲打指揮儀,全不管通訊設備中各類,“請求指示”,“二艦遇襲”,“激光武器使用許可”,“請求靈法支援”的聲音,長籲短歎:
“可惜似乎是退化了,不像是法相,倒像是什麼肉做的——”
正于他說時一道強光爆于窗外從軍艦左側來吞沒了整間指揮室,繼是龍鳴嘶吼,通訊室中警笛大作,海浪呈高波接連轟撞在此艦之身上,而待強光消失,人尚眼前昏黑時,側邊已生火光。
自通訊設備中觀之,那龍似被激光武器擊中後尚未死,落到二艦上引火流四處而其難處理。“作孽。”霍夔低道,衆人的視線被側身艦擋着而海霧四起肉眼難觀看更遠處的情況——更不要說整隻艦隊本就不存在協同作戰約定,通訊設備被割裂成數個頻道。
厭能沉默不語,唯看那陸地的輪廓,偶視向蔺倚泉,見他始終低頭,垂肩在椅中雙手緊握,發彙聚陰影在鼻梁間,顯痛苦而糾葛;他望着,神色冷靜,心中亦是透徹,搖頭無言。
“嗯?這火似有些——”
霍夔原先全然是看戲般張望,此時也情态驟變蹙眉而望,那話尚阻在喉中,說了個:“滅不——”
‘了’字未出,通訊設備裡便爆發出驚恐的驚叫:“蔺大人——這藍火古怪,水滅不了——甚至能燒水——請您想想辦法!”
“這是天火。”厭能出聲解釋:“看來這龍是白龍王一脈的,隻是不知,何處來的血龍王的鱗片粉末,能引龍血燃光了。”
而,他正說此事,最末亦神色驟變望天凝神,見那天中的紅雲越積越深,略搖頭:“不可能。”而正當他意識到事正向何種不可預料的方向傾斜,物象已瞬時坍塌,各方勢力驟出先前尚在試探的佯攻狀态創真混沌——他身邊的蔺耘歎而動身,轉眼已移陣至室外,而距此艦隊數百米外,在霍夔視線尖端中勉強可見的木船隊——顯然就是這蔺聞彥提到的工業力量尚落後文明的船隊,不知為何與他們在‘海淵’前直接相逢,内裡迸發數道靈光,他面上驚愕,見那原該招法相的靈氣竟是摧其船隊本身而紛登天,化成那沉重巨大的肉身野獸。
饒是他這些年充分了解了如今世間荒誕,也難掩面上的錯愕,更深的,卻是惋惜。
“沒想到當年如此高潔,為了延續‘靈詩’而入棺的北荒民族,竟堕落到了這個地步!”
這壯漢猝然長歎,不忍再視而搖頭回身,又見蔺倚泉已不在原處,唯剩厭能,倒也不嫌棄隻有他作伴,與之排遣郁悶道:
“你也覺得很唏噓罷?不對,你又沒看過——”
霍夔忽停,打量厭能面上極複雜的神情,恍然大悟:“噢,你之前來過這兒,還在這生活過,雖然是在夢裡!”
他竄到厭能身邊,在龍吼海嘯中拍打這西土男子的肩,詢道:“怎麼樣,故地重遊,心裡是不是很感慨?”
厭能唯歎息。二人正前,便是隻猙獰可怖的龍頭,然這兩個曾經的‘大神’,盡管近年來神力衰退得厲害,迎此從天而降的災厄卻絲毫也不見恐慌,仍姿态閑适,俱是目生金光,接着便是合陣一處,煉金大陣于海上展開将那龍鎖于網内。這龍,内裡顯然有人智,雖不見也不明陣法來源,卻深感威脅轉尾升天欲将其擺脫,但煉金陣直鎖它的靈能來源,哪裡像一二導彈般尚可規避,隻見它上升不過五百米便發出聲凄厲慘叫,龍鳴遠震四處,而厭能于霍夔合手起訣,便敲響了此日真正的第一聲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