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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在人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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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麼驚人的歲月和轉變凝固在她面上!她是什麼呢?一個商人?一個軍人?為什麼她倒像是曾在瘋狂和理智中穿梭的騎手,如今下馬與這些年輕乘客交談了?他不知自己的感想從何而來,隻是張唇無言,最終,喃喃道:

“……從小,我唯一的安慰,就是和澤年相伴……”他低頭道:“什麼也保不住,我也要保住澤年……”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安多米揚笑,似嘲諷,又很爽朗。她扣扣桌面,對苔德蒙斯道:“我不要求你幫我,但是現在‘聯盟’既然停戰了,你就跟我們行個方便,稍微低價賣點糧食,行不行?”

“我勸說不了你。”苔德蒙斯頹喪道:“你們為什麼就是要堅持那個無用的理想呢?若你們幹脆解放神恩,用龍戰摧毀這一切也好啊!讓它們全毀了罷,這倒爽快。您聽說過嗎,安多米揚閣下,學界的新說法,人根本就不是女神所創造的,搞不好倒是猴子變來——女神不存在——”

“這話我幾十年前就從巡茹潘多那兒聽過了。”她揮手:“包括那什麼女神不存在,多少人說過?我聽得都要發麻。”

“那——”

她擡手,清晰道:“女神是存在的。”苔德蒙斯面露不快,由是覺得二人似乎也和世上普遍的人類存在般,無法交流,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了,道:

“您怎麼知道?”

不想安多米揚一笑,很顯權威莫測,說:“我見過。”苔德蒙斯自然不解,她又道:“親眼所見。”苔德蒙斯無奈,問:“那她是什麼模樣?”安多米揚不直接答,隻說:“母親模樣。不過她确實沒什麼移山動海的能力,就如一個普通女子般。”苔德蒙斯還想說什麼,但安多米揚已願轉身告辭,隻聽他在後邊叫,不過與其說是與她對話,不如說是在和勸他自己:

“你何必如此理想主義呢,安多米揚閣下?”

她回頭瞧了他一眼,藍眼冰冷,使人難忘。她有種統治性而又孤獨的目光;隻有那類天生的,非自命的,而終究無法離開王座的王者才有這種神情,一目之下是不合邏輯卻難忘懷的,苔德蒙斯僵硬,聽她道:

“放尊重點,小子。”他看此人眼中點綴的絲縷紅光,見她笑道:“我為人現實的時候,你還沒出生呢。”

她說罷推門離開,進入天光中。她大步向前,一直出了教堂,面色上使人不知她在談判中所獲是利好還是挫折。清晨的風吹動草地,她一直落入這綠海中,看見遠端那踟蹰孤獨的白衣背影,才略露出些憂愁疲倦,稍停腳步。

她閉上眼。

(閉上眼,感受你和萬物的聯系。感受愛罷。)

似有人念那個名字。過去大抵真心讓她感到可笑的言語,如今隻是勞累非常,不由苦笑:

——難怪拉斯提庫斯總是一副死相。

她擡頭,對着天,深深歎息。

真的感受過愛麼?

若說,是,反倒是謊言了,但事到如今,她卻不想搖頭。記憶一片混亂,前所未有,局面危機,她卻隻心生調侃:幾時打過這種荒唐,弱勢的仗?

去維護一顆潔淨的心,去為了飄忽不定,物質中不可感的理想戰鬥——還偏偏是她這個不知手中曾沾染多少理想鮮血的人,來當它的衛道士,她不由想哈哈大笑,但聲音寂靜,擡起眼,隻有一抹淚水,向内跌落。

“安多米揚!”她稍從這思緒中回神,來不及上前安慰厄德裡俄斯便聽身後有人高叫。她回頭,見草野中一人奔來,神情凝重。溫霓。她向後走,頂着風,如行海,道:“怎麼了?”

溫霓走近,抿唇,直到與她隔步相站,才開口,附唇在她身旁,道:

“兄弟會的首領是叙鉑。”

安多米揚片刻不言,而後捂着嘴笑了起來。溫霓不解,問她原因,她搖頭,隻說:“麻煩。”她想起那句話,說:别相信我。卡涅琳恩被這局面所裹挾,真是有些無奈了:我是誰,能相信你嗎?

但,從這方面來講,她想——米涅斯蒙的處境,比她竟是不上不下,忽而,這倒也是一二安慰。

她騎行如破海而來,身後跟着那志氣高昂的乞丐之隊——此世在迷茫與困惑中顫抖,激情和瘋狂中戰栗,與她又何幹呢?如今,凡能與她目視相對,一為她平常而軒昂的氣而顫抖,一為她漠然不動,不受絲毫愛别離悲苦愁擾動的平靜而豔羨——神,在她為之而戰的陣營中,本非她模樣,而是感傷落淚,不離慈悲所至内心諸苦的凡常姿态,大約隻是她能承受的傷痛和心苦,能流的淚河與鮮血,更勝凡人,那苦痛更長而更艱辛些而已。我們不要更多的痛苦了,人們道,因此對她的信仰隻能崩塌,因為相信她給予的苦難中沒有任何提升的承諾,而由是另一種想象中的神——諷刺的是,她反倒更像是兄弟會推崇的至高,至尊,絕對理性的神——取而代之,占據人們的目光。如果不能改變這個世界,就讓我的心更麻木些;如果痛苦一點也不能減少,就讓耐受更簡單些!當她穿過陸橋,來到納希塔尼舍時,世界對自己有限的感情的抛棄,和對她曾展現過的一絲破軍神力的追逐已漸漸攀向頂峰,如海潮的轉變所示意,如那天中之星的閃所明示,那無敵的光彩吸引着成千上萬的人在一次獻身中擺脫與之相對的,每分每秒都血流如注的心碎折磨。手伸向她,預示最後一次濃縮的獻身,眼期盼着,實則是将全副感情都在一次臣服中燃燒殆盡——而這個新神,嶄新的繼任者确實以她不動如山的平淡态度,盡數接納此對一人而言過分的期待,隻見她持旗上前,以那瘦削而飽經風霜的軀體走向面向她成排向她屈膝下跪的士兵前,面上但無一絲一毫動容。陸橋已窮盡了,納希塔尼舍的原野終在面前,待到她站定的一刻,原野上忽起那一陣冬風,環繞着平原的四山,展開紅旗,吹動她面前軍隊的戰袍,衆人擡頭相望,不由皆為此風浩瀚遠大的深邃而牽動心弦——命運是存在的麼?對人來說就算如此,對世界也亦然麼?如果一切都是那不斷碰撞的偶然,隻偶爾在人心中的期盼中,于欺瞞裡顯出一二名為‘命定’的錯覺,為何此刻天地如此廣闊,心潮澎湃,迎接王的歸來——有如何事已然注定?

“……歡迎您歸來,安伯萊麗雅殿下。”瑪文妲心中複雜,隻再度低頭,對她伸出手:“您的母親,您的人民,您的軍隊都已等待您許久了。”

她伸出手,但不曾期待會接住什麼,于是當那手指确切落在她掌心時,不由深感吃驚——其瘦削,破損和冰冷都是驚人的。這倒更可能是隻屬于死人的手,但在她錯愕的擡頭中卻見到的是那一雙比鮮活更深刻,比生命更龐大的藍——那無機的,廣闊的大洋吞噬了她的言語,隻有空洞而墜落的贊歎,而這手臂,再度翻轉其成肉的規則,發力将她拉起。瑪文妲起身,和安伯萊麗雅相對而視,感那雙手握着她的手腕,仿在确認,探究着什麼,而眼睛望着她,如天海審視她,忽然,她瑟縮了,乃是對于這目光中蒼穹的本能畏懼,隻在理智着相的瞬間重獲了那鐵一般的意志:因為在她面前的是什麼?是那個克服了一切逆境的年輕人——一個女人,在她天然的狀态中,就是個為戰争而生的存在——為了安伯萊麗雅,戰友們付出了三十年的生命,而安伯萊麗雅,也确實回應了她們的期待!她想到奇瑞亞,想到涅甯沙,想到那成千上萬倒下的,正在倒下的絕望之人,隻堅定地握住了這女人地手。

“安伯萊麗雅!”她呼喚道,而她面前,這雙藍眼亮了;仿佛她召喚了星星。

——向您請求,星星,毀滅我們的敵人。

——向您請求,星星,令我這孱弱而悲傷的人心轉變破碎。

——如果幻夢不存,就讓它結束——請您為我們帶來——‘人’之存在,原本應至的處境……

安伯萊麗雅曾在達彌斯提弗的最後一日堕馬,而後她就再也沒有騎在馬上過。她在最後一日沖過一整道包圍圈血洗了‘花園宮’,這個曾經作為她家園而那時已為敵陣堡壘的地方,而也殺死了除了旅居外地的三殿下以外的所有阿奈爾雷什文家族成員。整個城市都已沾滿了她灑下的血,而最後當一隊人馬見她落單時那種不計一切的狂熱,暴風驟雨般将街道堵為鐵錐的花萼的盛況也是無可比拟的。她被擊落下馬,但還是殺出了重圍。她砍過一個又一個攻擊她的人,就像擊垮人心的寓言——可能先倒下的是她——但可能先崩潰的,如當時的情況一樣,終于還是人的心。人群四散,盡管見她腸胃流露渾身浴血也再不敢前進,她再找了一匹馬,離開了達彌斯提弗,而到了山間,那匹馬死後,她沒有再換另一匹。狂熱終于消散了,她的力氣也被抽幹;當空氣中彌漫的是悲傷,她便是個奄奄一息的人,直到今日。

她将旗短暫地交給瑪文妲,然後騎上她的馬。旗幟的血紅和冬日的陽光一并照耀她的面容,而仰頭看着她的人就能清晰地看見這一光的轉換是如何清晰地使她變化。她們的笑容綻開,而她的皮膚開始泛起光澤,那脊背中被貫入力量,神情如能穿射這茫茫平原,引着這疲倦而饑餓的隊伍所向披靡;這種神秘的共時性,在因果上實在太有迷惑性,因此她們無法回答——究竟是她們的笑容,令她煥發那威嚴的生機,還是她的威嚴和統治大能,令她們眉開眼笑,唯一的确定的隻有她們已合為整體的事實。她帶領,她們跟随,隊伍啟程,浩浩蕩蕩。

——您出發了。

馬蹄響動,安伯萊麗雅一路向東,腦海中,聲音偶加模糊。那聲音祝賀她,請她耐心,但她等待許久,隻回答了結果:

不夠。

人頭攢動在她足邊,殷切望她。她看向遠處的日光,嘴唇抿緊如刀。

——不夠。她們的願望還不夠。

——不夠?

那聲音顯得奇怪:以我看來,如今在您身邊的這些女人,是非常堅定的……

她思索如何表達這件事。大河湧動,她的心中似乎也有水聲,一寸凍結,一寸崩潰。這觀察,倒暌違數月,終在她心中激起了一絲漣漪。她沒有在奇瑞亞死時動容,沒有對那破軍的箭眨眼;開膛破肚的痛苦算不上什麼,食蟲飲露的日子沒有流下印象,但,如今——像見到海上的月亮,她的眼也被些許照亮。

——血馬兒?

那聲音道。她略垂頭,腦海激流,手腕中如有兩股力氣,彼此沖撞。

——否。

她道:不是她們的願望不夠強。

她擡頭看向右側,果見有個女人,紅發,藍眼,有些鬼祟,看着她。塔提亞女士。她叫,而那女人就别開了目光。是的。她确認了——合上手,握拳。

在這蘭德克黛因上,有什麼人在阻止我——真真切切地,反對着向我發出的這個願望。

要解釋這究竟是些什麼人,此為困難。她隻有些許印象,譬如那最紅的血,最潔白的石心,和尚在地平下的黑暗。她松開手,像放開何物,然後笃定道:

那群龍心的持有者——蘭德克黛因的龍王們,在阻止我。

而,至于,這群人是否棘手,她沒有解釋,因她還感到另一種阻礙,不從外界的任何方向來,而在她張開的手掌中,就趁這一縷縫隙,從她的心中升起,似海中的熱泉。

——媽媽。

那聲音道,其無力,無異于一個胎生兒,對着海洋哭訴其心酸——媽媽。這呼喚不像個信徒祈求着神嗎?但,可憐,你這無神之物,生而有心,恐就是你最大的不幸了——尚且對着這亘古不變的天和海,因無心無想而有容乃大的萬物之始,哭訴你的什麼悲苦呢?她原先固然是該無感的,但仍在這一刻動容了。沒有解釋,沒有理由,安伯萊麗雅隻是聽見那迷茫,徘徊的聲音,阻撓她掌中迸發的力量,從她的深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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