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淚在燈下閃着光。
“……有人……設計我們如此嗎?還是,又是一次……偶然?”
音戈尼無法回答。
(這兒有不同流派。他說。)
什麼是生命?
他一邊嘔吐,一邊想這個問題——有人設計了生命麼?設計它的真相如此痛苦,粗俗而殘暴,在知曉的瞬間就會無法存活——但如果是這樣——
他睜大眼——那雙琥珀色,未來會閃耀千年的眼,像一顆不滅的明石。
為什麼給了我這雙可以看到的眼睛?
“我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大。”飯後,蘭嘉斯提先離開了,音戈尼邀他一同在‘無眼湖’邊散步。湖岸,綠樹叢生,偶有野鹿經過,二人駐足。叙鉑個頭矮,音戈尼高大,二人站着,如兄弟般,那做“哥哥”的,同他感慨:“不過這樣也好,起碼将消息傳遞出去了,她們也不會懷疑我。”
叙鉑對他眨着眼。
“——我們真的是間諜嗎,音戈尼?”他問:“我覺得好像有些太明顯……”
音戈尼面露無奈。
“我覺得最内層已經默許了現在的方式,因為兄弟會内的觀察者,搖擺者和,‘間諜’,也絕不少。他們樂意傳播自己的想法,所謂‘和平演變’,同時,内會的入會标準,也極為嚴格……我止步于此。最内層始終沒有接納我,目前給我的禮遇,隻是因為我曾是個龍子,不過長此以往,隻會越來越糟……我除了兩邊都穿插些情報以外,做不了什麼……剩下都要看你。”
他垂頭看他:“——你的入會選拔試題,做的怎麼樣了?”
叙鉑盯着他。
“……叙鉑真的是個白癡。”他肯定道。
而那個選拔——(音戈尼歎息。他自己都無法通過。)“确實是很難,所以凡尼笪才如此自信,即使有間諜,他也絕不可能然他們滲入到内會,因為考試極其嚴格,難度之大,相當于‘鲸院’的博士考題……現在入會的考試準備者已瘋狂到可以連續一兩年除了學習以外,什麼也不做……間諜怎麼會有機會?腦子裡已全是那些算式公理。我在七藝方面也不差,但那個考試難度……不是我能勝任的,非是萬裡挑一,簡直就是十萬挑一。”
音戈尼撩起額前的金發,呼出口氣,垂目看他。
“……維斯塔利亞夫人沒有給你什麼提示?”
叙鉑轉動眼珠。
(“為什麼是音戈□□斯塔夫人?”他問她:“我們可以相信他嗎?”
她輕輕瞥視他,在她上馬車前。
“如果我不曾認識他,自然不會。”她冰冷回答:“但這不是我第一回見他,親愛的,上一回,他因為蘭嘉斯提,将整個明尼斯美爾地區送給了我。我相信他這一點。”
啊。他眨眼:經驗之談。有些事,隔着一千年,也不會變……)
“……她讓我去試試懸賞或者‘王子十問’。”他誠懇道,音戈尼挑起眉,兩人對視許久,
“——你決定好挑戰哪個了嗎?”
問題懸置空中。不得不如此。懸賞指的是兄弟會公開發布的工程或數學問題,任何能解決的人或團隊(五人以下)都可以直接進入内會。著名的懸賞包括:
修複難雲阿的《法式》,仿制其中的農用機械和燃機。
将現有堕龍弩的穿透力翻至1.5-2倍。
解決工程力學中的矢量算子的最優化問題。
解決離散變量連續化問題。
獵殺黑荔波斯的巨龍(維護聯盟的安全)。
(“感覺比考試容易。”音戈尼說。叙鉑搖晃身體。)
“……那,‘王子十問’怎麼樣?”
音戈尼說。沉默複而持續,叙鉑靜默片刻後開口,擡頭道:“為什麼把‘米涅斯蒙的十個問題’,叫做‘王子十問’?”
他思索,回複:
“因為米涅斯蒙曾稱‘蛇王子’,智識有名,但更重要的是,目前已破譯的真史顯示,蘭德克黛因絕大部分學科的基礎都是由他打下的——是的,這個名字不止代表迦林女王的小兒子,更是數代白龍心的傳承者……看上去他是在不斷複活,重新推進自己的創造……因此他被稱為‘智慧王子’,象征他在理性上的地位。”
“噢!”叙鉑說。他輕輕碰了碰鼻尖,從口袋中摸出一張紙條。音戈尼傾身,二人如此,共同在月光下看了起來:
1.是否可以将所有人類存在,翻譯成數理表達?
2.是否可以用機械特性,轉寫數理表達?
3.人及其存在和機械轉譯間的本質差别是什麼?
(以上三問統稱為人體機械論)
4.人類社會的最佳組成比例是什麼?人類社會同一化,原子化和去生殖化的可能性?
5.控制生命底層的數理機制,以及控制生殖的表達形式是如何模樣?
6.控制生殖循環的方式,及其實現手段。
(以上三問統稱為人類生命論)
“蘭嘉斯提會對這個感興趣。”音戈尼說。
7.人的理智,對外部的觀測,有多大概率是準确的?
8.如果人的起源是出于偶然,應該如何界定發展和結束的内外?偶然該被認定為開始還是結束?
9.如果人的存在是被創造的,人是否有可能和創造者對話,明了生命的原則和目的?
(以上三問統稱為内外觀測論。)
“最後一個了。”音戈尼說:“寫在了另一張紙上……”
叙鉑點頭,就在他動作的瞬間,第三張紙,恐怕先前未曾被他注意到,也跌落出來,落在地上,兩人的眼,先是注意到那第二張紙上的内容,再緩緩地,如墜落般,去尋最後一張。
……人是否有可能,知道黑荔波斯的盡頭,‘海淵’的南部,存在什麼?
“他确實對很多東西感興趣。”音戈尼評價。他俯下身,将那張紙撿了起來。
“這是道題目。”他看後,有些怔愣道:“……維斯塔利亞夫人已經為你準備好題目了,叙鉑。”
他将紙遞給叙鉑,顯不太确定,相信。
“……十五張星圖,分别需要你去尋得。”叙鉑念道:“在你找到好,計算出那個日期……”
他擡起頭,音戈尼低頭,兩人對視。
“這是什麼意思?”音戈尼說。叙鉑不說話了。他們開始往回走。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叙鉑,”他的同伴說:“米涅斯蒙是為了回答這些問題,才不斷複活……甚至,不想死去,如同‘封魂棺’……奇怪這些題裡竟然沒有關于封魂棺的。他不想浪費時間成長,同時,不敢死去……”
叙鉑不說話。他們向湖的反面走,夜很深了,夜空中閃着星光,最後,他才擡起眼,歎了口氣。
“這裡面的所有題目,”他無奈,天真地笑起來:“都是關于‘封魂棺’的……”
之後,他什麼也沒說,無論音戈尼怎麼問,關于他要怎麼得到十五張星圖,同時從中算出一個數來,誰也沒有提及。宴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