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看向天空,她已經習慣了從人的臉上不看出任何事物,唯有空洞。但這瞬間不止是觀者驚訝,也使她自己有一絲極淡的意外。
她看到了—變化。
她看到了許多。她的面上并無明顯的情緒裂痕,但如今很少有事能逃過她哥哥的眼了,因此他的眼掀動,時間流過。傷口,使他痛苦,治愈傷口的過程依舊使他痛苦。遺忘如此,複仇亦然。
他張口;他的聲音變得低沉。
“我是來取你性命的,”他道:“—唯乍。如我早該如此那般。”
她承諾她會遺忘,但為了某個她自己也不明了的原因,正在三十二年後的這一天,連年增長的熱潮帶着夏雲訇然降臨喀朗闵尼斯,她來到城中最後留下的古城飛地,等待鐘聲響起,何人将她尋訪,她忽然意識到她從來沒能将她忘記。一陣聲音,一簇旋流響徹在她的喉管,像鳥企圖飛離它的牢籠,她冰冷整肅的身中忽然湧起沖動,去言說她自不知,尚且迷蒙的言語。知道皇帝莅臨,喀朗闵尼斯的群衆蜂擁而至,為見她,為崇敬她,或為傳達危險:她的兄弟圖謀不軌。這些她都可理解,也不猶豫應做什麼,應說什麼。鐘聲在城内不斷響起,光蔓延成河尋她,在她腳下。安伯萊麗雅垂目去望,見它如此凝固可感,仿她隻要低頭,便能将它打撈。這正是她在衆目之下舉止古怪的原因,民衆看見,她伸手,碰到那束光。
它為之扭曲,破碎,被陰影阻隔。她沒能碰到任何事物,就像她不知道—許久以來第一次,她将會開口說什麼。這感觸喚醒了她;使她恍然大悟:所有可感的光都已經消失。她觸碰不得,靠近不得。它将灰飛煙滅,隻是古老的回憶。她擡起頭,眼中有那孩童般的純粹驚奇。
她對克倫索恩對視,漸慢,她的眼神移到民衆身上。他們正蘇醒,茫然無措地見二人對峙。這是個,後世看來—曆史性的一刻。它可以是無聲的,但那隻在她喉嚨中的鳥渴望飛出,真相的樹想發芽。藍劍的柄在她腰間搖晃,她上前一步,感到她似乎應說些什麼,對這些人,在這最後一刻,盡管這是種純粹未知的恐懼,她對此内容的知曉,不比她的聽衆多。
于是她說:——我希望你們知道,時間終于來到結束的一刻。在上一次結束之時,我母親告訴我了一些事,它不曾逝去,因此,現在我想告訴你們。
她走到光明中,那最高的台階上,在她的兄弟面前,人民之前,她能看見遠處的山谷和河道。美麗滲透了她的心,光明破開她的殼;她此前不知道悲傷的意義,否則她會知道這一瞬間,她感到到的是悲傷,但它過去得太快。她展開那深藍色,沾着黑暗的長袍,她的模樣使衆人觀見,榮譽加身,威儀萬分,眼中卻閃爍着未知的朦胧。安伯萊麗雅環顧四周,和每雙眼睛對視,然後看向了光,眼中空洞,未知揭開面紗。
“蘭德克黛因的人民,”她的言語沒有顫抖,但有些事情變動了,永久地,在真相揭露和結束的一刻。她道:“你們讓我赢的了一場我永遠不該獲勝的戰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