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長生之一,時處□□衰亡最末,終結便要到來。
她說:我為這段曆史譜寫了不朽的溫柔詩歌,但你将它變成了雲中永不停息的雨,直到有一天會将這陸地淹沒。撷下你如今勝利的果實罷,唯乍,蘭德索裡德的大神,我曾經對你伸出了援助之手,為你的背叛,有一天你會後悔莫及。
她說:我會聽你的遺留之言,但我不會記住。傳說銘記勝者,唯乍之耳隻聆聽那最宏大的歌。你可以離去了,母親。你選擇了命運,命運臣服于你的心意。你沒有任何事可以仇恨,也沒有任何事再能惋惜。堕天為人,這神座就此離你而去。
曆史會記住你的失敗。她停頓,斟酌道:你們的失敗。
鐘聲滿城響徹;群鳥飛舞,這像個凝固的瞬間,封存在琥珀的光彩裡,有目從天而望,唯見一白衣飛舞的身影登上台階,如攀登天高樓,每步帶來不朽的轉變。湧向教堂的人群回頭,用寶石的眼球銘記光影,見時間的潮水撲面而來,刹那流動。
“陛下—”忽如其來,萬靜歸動。木花大門被人流撞開,侍衛為人淹沒,聲埋人群,血染台階,在他的身體上方,聲音飄蕩着:“安伯萊麗雅陛下—”
皇帝,南大都毋庸置疑的主人正在教堂内。兩排大原木在她身側造出棱形的黑暗陰影;她黑色的長發煥着藍火色的熒光。高大,莊重,威嚴,她正是統治威權的化身,盡管屈膝俯身,長袍滑落,任浮沉洗刷她,黑暗審問她,無物洗去她身上寒冷的光環。騷動驟然而止—她鎮靜,驚愕,恐吓民衆,無論何時。她的模樣使他們崇拜,她的影子引她們敬畏。黑暗中懸浮着她周身的冷火,如會呼吸,從中呼嘯的寒風吹過那暴亂的民衆,刹那群情凝固為鹽柱。她合十雙手:她那雙寬大,非常粗糙,非常優美,有無垠權與力的手靠在一起。她吐出胸中的冷氣,聽見這凝固中腳步聲靠近。
她睜開那雙眼。黑暗中,再一次,她跳動着她的火焰,世上獨一份,從不熾烈燃燒,隻用寒冷将人以火決死。她的眼有蒼藍似海的底色,使人想到最深卻不褪色的水,帶一抹幽暗的綠色,它若隐若現像漂浮的蓮池苔綠,時又顯極其沉,已浸沒其中。腳步聲靠近。她放下手,落在膝蓋上,背部隆起,若身前有柄刀。
腳步聲停息。“妹妹。”聲音道。
皇帝閉眼。身體的運動如雕塑得靈,時動微秒,空氣中的不可見之素噴湧入内。像河流之動驅使大地,她升起似山巒在百萬年中所成。林木生長,落下傷痕,枯萎,河川墜落山崖,如此是她的發,她的骨,她的衣。黑暗流動在她的藍色中,某一時間似乎這身體在抗拒她。但她很冷靜;她有控制的技巧和大能,當她轉身,極慢,極沉,這身體的每一線條和基底都服從了。光照亮她的鼻尖,然後是顴骨;她的臉是一種永遠的陌生,傳說,眺望。她的樣子很英俊,富有蘭德克黛因最深沉,恒久的特色,隻是她的嘴唇超乎尋常地薄而蒼白。
“哥哥。”皇帝道,聲音平淡,像低音弦琴傳蕩石室内。身處人群之中,孛林大公面露微笑。他的臉如雪潔白,像面鏡子,但無需吸收陽光,它散發着内在的光彩,這光彩掩蓋了民衆的神色,身姿,讓他們緩慢融化,漸而堅硬。
“你知道我是為何而來嗎?”他的嘴唇顫抖,聲音柔和緩慢,令人心顫,如琴弦滴血:“安伯萊麗雅?”
她仍然沒有回答任何話。她擡起頭,見諸光降落,散開虹色。她,長久來,有一種傾向,若看,不看地,不看人,而去看天,去凝視其中的道理,似乎對此感受到親切,無論何處,盡管在最深的地底。人會期望,她也許仍舊透過這破舊的天頂去尋找那片天空,但這一回她不曾這麼做。她閉上眼,放棄了這舉動,如同将天空放棄,而看向她面前。她的兄弟;她的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