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燈樹突然爆了個燈花,“啪”的一聲,馬文才的聲音從多寶閣後傳來。
馬芷瑤反手将當票塞進袖袋,轉身時撞翻了青玉筆洗,墨汁潑灑的聲音“噗”的一聲格外響亮。
墨汁潑在案頭未幹的信紙上,露出半截"事成後分三成利"的字迹。
"二哥連松煙墨都舍得用在假賬上。"她擡腳碾碎滾落的和田玉鎮紙,“咔嚓”一聲,"賭坊給你的分紅,夠賠這方青州硯麼?"
馬文才抽刀劈開垂落的帳幔,刀刃擦着馬芷瑤耳畔釘進梁柱,刀入木的聲音“噗”的一聲讓人膽寒。
靛藍箭袖随着動作掀起,露出腕間新鮮的抓痕——與祠堂廊柱上的一般無二。
"父親此刻正在前廳審你的丫鬟。"他拔出佩刀冷笑,心中盤算着隻要馬芷瑤屈服,自己的陰謀就能得逞,"你說春桃能撐過幾道刑?"
更漏聲裡混進紛亂的腳步聲,馬芷瑤抓起多寶閣上的霁藍釉花瓶砸向燭台,花瓶破碎的聲音“嘩啦”一聲,黑暗降臨的瞬間,她摸到書案暗格裡的青銅扳指,棱角處還沾着千金台的龍涎香灰。
卯時未至,馬老爺已端坐在正廳太師椅上。
馬芷瑤跪在冰涼的金磚地上,那金磚的涼意透過膝蓋直沁骨髓,将沾着墨迹的信紙與青銅扳指舉過頭頂。
王逸塵帶來的證人正候在垂花門外,那人左腕刺着賭坊暗樁才有的貔貅紋身。
"逆子!"馬老爺摔了茶盞,茶盞破碎的聲音“砰”的一聲,參湯潑在馬文才織金蟒紋的衣擺上。
管家帶着四個護院沖進來時,馬文才突然抓起案上的裁紙刀抵住脖頸,心中慌亂又不甘,"父親甯願信這個災星?"
馬芷瑤看着裁紙刀在兄長喉結上壓出血痕,突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攥着她的手。
那日雨也是這樣涼,藥香混着血腥氣,襁褓裡的馬文才在乳母懷裡哭得撕心裂肺。
"請家法。"馬老爺閉眼揮手,楠木匣裡的藤條帶着倒刺。
馬芷瑤别過頭,聽見皮肉開裂的聲音混着馬文才的悶哼。
王逸塵伸手要扶她,被她袖中暗藏的銀镖硌了掌心。
變故發生在申時三刻。
馬老爺剛飲完續命的參湯,突然栽倒在黃花梨翹頭案上。
室内的氣氛瞬間變得緊張起來,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周圍的人都驚愕地瞪大了眼睛,鴉雀無聲。
太醫趕來時,他嘴角溢出的黑血已經染透前襟。
馬文才指着案幾底層的青瓷藥瓶厲喝:"這是從三妹房裡搜出來的鶴頂紅!"
馬芷瑤看着那個眼生的藥瓶——瓶底确實刻着她梨香院的标記,可昨日她分明親眼見春桃将空瓶扔進了荷花池。
王逸塵想要開口,被馬夫人帶着哭腔打斷,心中有些無奈又焦急:"塵哥兒還要護這毒婦?"
護院拖着鐵鍊圍上來時,馬芷瑤瞥見馬文才袖口閃過的銀光。
那是她昨夜落在松濤軒的海棠銀镖,此刻正挑着塊靛藍碎布——與她袖袋裡藏着的當票布料完全相同。
地牢陰濕的寒氣滲進骨髓,馬芷瑤蜷在黴爛的稻草堆裡數着更漏,那更漏聲單調而又凄涼。
石縫裡突然滾進顆包着油紙的松子糖,糖紙上歪歪扭扭畫着半枚青銅扳指。
她将糖塊含在舌尖時,那甜味在舌尖散開,聽見頭頂傳來瓦片輕響,月光漏進三尺見方的氣窗,照亮牆角新鮮的血迹——那是道尚未幹涸的刀痕,形狀與王逸塵慣用的軟劍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