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禦花園，那濃郁的芍藥甜香如同輕柔的紗幔，緩緩浮動着。

馬芷瑤倚在秋千架上，目光專注地數着紛紛飄落的花瓣，裙擺掃過青磚地面，發出細微的摩挲聲，帶起的幾粒碎瓷，在陽光下閃爍着黯淡的光，正是昨夜皇帝震怒時濺落的鈞窯殘片。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腰間玉佩，《鳳求凰》的刻痕清晰地硌着指腹，那種觸感讓她的思緒飄遠，忽覺王逸塵此刻在國子監講學的模樣，定比滿園五彩斑斓的春色更惑人心魄。

"小姐仔細紮手。"小翠捧着菱花紋銅盆走來，青瓷镯子磕在盆沿，發出清脆的叮咚聲，好似悅耳的樂章。

她簪着新摘的垂絲海棠，嬌豔的花蕊裡還凝着晶瑩的晨露，在晨光中閃爍着珍珠般的光澤，"鳳藻宮那位今早傳了三位太醫，說是心悸發作呢。"

馬芷瑤将忍冬藤繞在腕間把玩，清涼的觸感從肌膚上傳來，金盞花汁畫的貓兒在記憶裡眯起慵懶的眼。

晨光斜斜地掠過西牆，灑下一片金黃，她突然發現忍冬藤糾纏的太湖石下，有片青苔的紋路像是被人刻意刮過，那異樣的痕迹在綠色的青苔中格外顯眼。

晶瑩的露水順着石縫緩緩滲入泥土，發出細微的滴答聲，竟在地面洇出個不規則的八卦圖形，那神秘的圖案仿佛隐藏着無盡的秘密。

"取我的描金團扇來。"她佯裝撲蝶，腳步輕盈，銀絲繡的蝶翅掃過石壁，發出沙沙的聲響，蹭下半片青苔。

剝落的石皮下露出拇指大的青銅獸首，幽暗中散發着古老的氣息，獸口中銜着的銅環蒙着層幽藍銅鏽，那斑駁的鏽迹訴說着歲月的滄桑——這分明是前朝機關術的制式。

小翠突然扯了扯她袖擺，指着遠處遊廊下捧着藥匣的宮女，聲音急促："那是皇後娘娘跟前伺候的春櫻姐姐。"話音未落，那宮女腰間墜着的雙魚佩突然滑落，落入太湖石後的水渠裡，濺起一朵小小的水花。

馬芷瑤看着春櫻提着裙裾急切地追玉佩，繡鞋踏過青苔八卦圖的瞬間，地面傳來細微卻清晰的機括轉動聲，仿佛是古老機關蘇醒的前奏。

她突然想起昨夜夾竹桃葉上的藥材名錄裡，赫然寫着三錢朱砂、二兩硝石——這些哪是治心悸的方子？

馬芷瑤自幼對醫理和機關術頗感興趣，家中也藏有不少相關古籍，所以她能敏銳地察覺這些藥材的異樣。

待鳳藻宮的人走遠，她将團扇骨抵在青銅獸首的眼眶裡。

三聲鴉啼掠過宮牆，那尖銳的叫聲劃破寂靜的空氣，太湖石突然無聲移開半尺，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一股潮濕的黴味混着龍涎香撲面而來，那氣味複雜而刺鼻。

石階上散落着幾粒赤金米珠，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正是皇後鳳履上的裝飾。

"小姐不可！"小翠攥住她衣袖的手在劇烈地發抖，腕間海棠露水墜在她手背，冰涼的觸感讓她清醒，"奴婢這就去尋王公子..."

"若等你的王公子從國子監趕來，怕是連月華門都落鑰了。"馬芷瑤将玉佩塞進小翠手心，鳳求凰的刻痕在少女掌心印出明顯的紅痕，"你且去太醫院讨個安神方子，若有人問起，就說我昨夜受了驚。"

石階在身後合攏的刹那，她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如鼓，震得耳膜生疼，那強烈的心跳聲仿佛要沖破胸腔。

密道牆上每隔十步嵌着鲛珠，散發着幽藍冷光，那光芒如同鬼魅的眼睛，映出壁上斑駁壁畫——竟是前朝末帝煉丹求長生的秘事。

轉過第三個彎時，她突然頓住腳步，壁畫裡執拂塵的方士，眉眼竟與馬文才送進鳳藻宮的門客有七分相似，那相似的眉眼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讓她的腳步無法挪動。

前方隐約傳來潺潺的水聲，如同神秘的召喚，馬芷瑤拔下銀簪在牆上劃了道細痕，尖銳的金屬摩擦聲在寂靜的密道裡格外刺耳。

簪頭觸到某塊松動的牆磚時，整面壁畫突然翻轉，發出沉悶的聲響，露出個檀木暗格，那暗格仿佛是時光深處的神秘寶箱。

塵封的信箋上蓋着玄鳥火漆，火漆印竟與三日前皇後賜給馬文才的端硯紋樣如出一轍。

馬芷瑤憑借着對各種文書和暗語的了解，迅速解讀着這些信息。

"...戌時三刻開玄武門...事成後以熒惑守天象示之..."她借着鲛珠冷光細看，信紙邊緣沾着星點朱砂，那紅色的朱砂如同危險的信号。

最底下那封密函裡夾着片枯萎的夾竹桃葉，正是昨夜她藏起的那種，葉脈間用金粉寫着"初九月蝕"，在幽暗中閃爍着詭異的光。

地道突然震顫起來，仿佛大地在咆哮，遠處傳來石門開啟的轟隆聲，那聲音如同滾滾的雷聲。

馬芷瑤将密信塞進貼身暗袋，卻摸到個冰涼物件——王逸塵的玉佩不知何時又回到了她腰間，那熟悉的涼意讓她心中一暖。

她循着記憶退到第二個岔路口，忽見壁頂垂落的藤蔓間閃着金線，竟是皇後常用來系密函的鸾紋錦繩，那金線在幽暗中格外奪目。

五色璎珞突然從暗處襲來，帶着淩厲的風聲，馬芷瑤側身躲過的瞬間，銀簪勾斷了錦繩，清脆的斷裂聲在密道裡回蕩。

紛紛揚揚落下的信箋裡飄出張藥方，白術與鶴頂紅并列的字迹刺痛了她的眼，那刺眼的字迹仿佛是惡魔的宣告。

此時地道深處傳來環佩叮當聲，清脆而急促，九尾鳳钗的影子在壁上搖晃如索命幽魂，那搖曳的影子讓她的心跳陡然加快。

九尾鳳钗的暗影在地道壁上搖曳時，馬芷瑤将染着朱砂的密信按在胸口，那溫熱的紙張仿佛帶着她的決心。

她記得王逸塵說過，禦書房後窗第三根梅枝上總懸着夜枭鈴——那是皇帝暗衛的聯絡暗号。

鲛珠冷光裡，她摸到石壁縫隙裡半截斷裂的銀鍊，鍊尾綴着的翡翠貔貅在掌心沁出涼意，那清涼的觸感讓她感到一絲安心，正是上元夜皇帝賞給禦前侍衛的腰牌挂飾。

"娘娘當心腳下。"地道深處傳來宮女模糊的提醒聲，環佩相擊聲突然變得更加急促，仿佛危險正在逼近。

馬芷瑤踩着壁畫裡丹爐騰起的雲紋，将繡着忍冬紋的披帛纏在橫梁上，動作迅速而熟練。

當皇後的織金裙擺掃過轉角時，她借着披帛懸蕩之力躍上壁龛，琉璃燈台後的暗格正巧卡住她石榴紅的裙角，那一瞬間，她的心跳幾乎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