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花枝被疾風壓彎到幾近折斷的刹那,王逸塵的衣袖如絲滑的綢緞堪堪擦過馬芷瑤的手背,那觸感輕柔卻帶着一絲急切。
他橫跨半步擋在她身前,腰間青玉禁步重重撞在太湖石上,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禦花園中回蕩:"臣與馬小姐确在核對太醫院藥典,請娘娘明鑒!"
"核對到要往本宮眼皮底下塞情箋?"皇後指尖捏着片靛藍箋紙,半幅星圖在明亮的陽光下泛着如銀鱗般的暗紋,閃爍着詭異的光。
兩名帶刀侍衛迅速抽出佩劍,出鞘三寸的金屬摩擦聲格外刺耳,驚得栖在忍冬藤上的黃雀撲棱棱飛起,那翅膀扇動的聲音讓人心慌。
馬芷瑤緊張到極點,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的犀角牌,井宿刻痕硌得掌心生疼,那尖銳的觸感仿佛提醒着她此刻的危險。
她餘光瞥見浮香榭的孔明燈已悠悠升至宮牆檐角,燈影如夢幻般掠過金水河,在水面拖出朱砂色的星軌——正與三日前太醫院丢失的《紫府藥經》殘頁上批注的"熒惑守心"圖樣嚴絲合縫。
"陛下駕到!"
随着小黃門尖細的傳報聲在空氣中回蕩,皇帝玄色龍紋袍角掃過滿地碎瓷,發出“沙沙”的聲響。
他彎腰拾起滾到腳邊的司南佩,玉雕螭首的瞳孔裡嵌着粒紅豆大小的金珠,在陽光下閃耀着奪目的光芒:"前日欽天監說紫微垣有異動,倒叫朕瞧見場好戲。"
馬芷瑤倏地擡頭,正撞進帝王深潭般的眸子裡,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看穿她的内心。
她敏銳地捕捉到皇帝摩挲司南佩時,拇指在螭首第三片逆鱗處多停留了一瞬——那是王家祖傳玉佩特有的機括暗記。
"父皇容禀。"王逸塵忽然撩袍跪下,藏在袖中的指尖輕叩青磚三下。
遠處荷塘突然躍起尾紅鯉,“撲通”一聲,濺起的水花濺濕了皇後最寵愛的波斯貓。
那畜生炸着毛,發出“嗚嗚”的叫聲,竄向東南角,撞翻了最後三盆夾竹桃,花盆倒地的聲音格外響亮。
馬芷瑤趁機解開披風暗扣,手指觸碰到披風的布料,順滑而冰冷。
靛藍箋紋随着衣料翻卷露出半角。
她裝作踉跄扶住石桌,順勢将犀角牌按在皇後方才摔碎的茶盞殘片上。
青瓷裂縫裡滲出的茶湯遇到井宿刻痕,竟凝成七顆血珠排成鬥杓狀,那鮮豔的顔色讓人觸目驚心。
"陛下!"皇後突然指着馬芷瑤驚叫,那尖銳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空氣,"那妖女在施巫蠱!"
皇帝的龍紋皂靴碾過滿地星圖,發出沉悶的聲響,俯身時十二旒玉藻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碰撞聲:"上月南诏進貢的犀角,愛妃說要做成妝匣,怎麼刻了井宿紋?"他指尖掠過茶湯凝成的血珠,突然轉頭看向渾身濕透的波斯貓,"司苑局當值的是誰?
夾竹桃混着金盞花汁的味道刺鼻難聞,是想毒死朕的雪獅子?"
馬芷瑤感覺後頸滲出的冷汗如冰冷的蟲子,正順着脊梁滑落,讓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她瞥見王逸塵借着整理衣擺,将個蠟丸塞進石凳縫隙,突然福至心靈:"臣女請旨查驗司苑局花冊!
《千金方》載金盞花遇犀角會生異香,正可解夾竹桃之毒。"
"準了。"皇帝随手将司南佩抛還給王逸塵,"限你二人半刻鐘。"
當侍衛松開桎梏的瞬間,馬芷瑤腕間銅錢突然發出尖銳的蜂鳴。
她假裝彎腰系披風帶子,發現青磚縫隙裡嵌着片染血的貓爪印——與犀角牌上的一模一樣。
暮色悄然漫過宮牆,最後一縷夕照如金色的絲線掠過浮香榭時,那盞繪着星圖的孔明燈突然自燃成灰,火焰燃燒的“噼裡啪啦”聲格外清晰。
夜風卷着焦黑的燈紙如黑色的幽靈撲向禦花園,正落在馬芷瑤将要翻開的花冊扉頁上。
暮色将禦花園的太湖石染成鐵青色,遠遠望去,如沉默的巨獸。
馬芷瑤提着宮燈蹲在忍冬藤下,宮燈發出的暖光在夜風中搖曳不定。
她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三日前王逸塵抄錄《洛神賦》的場景,那字迹清秀,紙張便是澄心堂紙。
正思索間,燈影搖曳間,她注意到石縫裡似乎有個物件在隐隐反光,湊近一看,原來是卡着半片靛金箋——正是三日前王逸塵抄錄《洛神賦》用的澄心堂紙。
"小姐快看!"小翠突然扯了扯她的披風。
順着丫鬟手指的方向,一叢金絲桃的根莖處露出靛青絲線,在月光下泛着奇異的磷光,那光芒仿佛帶着神秘的氣息。
馬芷瑤用犀角牌挑起絲線,指尖感受到犀角牌的溫潤,發現末端系着枚鎏金耳墜,内圈刻着鳳藻宮特有的鸾鳥紋。
馬芷瑤看着耳墜,心中想着:如今雖有這耳墜為線索,但還不足以徹底揭露皇後的陰謀,還需更多證據才行。
王逸塵忽然輕咳一聲,像是讀懂了她的心思,借着整理披風的動作擋住侍衛視線。
他寬大的袖擺拂過石桌,帶起陣松墨香,那香氣淡雅而清幽,馬芷瑤立刻會意,裝作查看茶盞碎片,實則用指甲刮了下青磚縫隙——細碎的朱砂粉末簌簌落下,如紅色的細沙,正是繪制星圖用的辰州砂。